凌野没话劝我。
因为他比我更穷。
我兜里至少还有今天卖糖水挣的几十块钱。
而凌野的兜,肯定比他的脸干净。
何况,我也不是他姐。
“我,我去借!”
凌野飞奔离开。
我没拦,也没指望。
他是借不到钱的。
拒绝了老板“要不再等等”的好意,花了七十块钱给自己清创包扎。
一直到我包好伤口,跟老板道过谢,拖着我的糖水小车回到家,也没见凌野回来。
虽然吃了消炎药,但第二天伤口还是发炎了。
半张脸肿的青紫,丑到狰狞。
这个样子是没办法出摊卖糖水的。
可也不能闲着。
我包上头巾,准备去市场备点货。
枕头底下的存款和兜里的剩下的零钱加一起,一共267块钱。
留下买煤球的钱,我拿出150。
这就是我不去大医院的原因。
打开门,凌野蹲在门口,不知道等了多久。
见我出来,干裂的嘴唇动了动,却没发出任何声音。
从没拿正眼看过我的桀骜少年,凄惶如一只丧家之犬。
应该是在怕吧。
可能还有点自责和心疼?
其实我的伤,怪不到凌野头上。
从头到尾,他也就叫了一声我的名字。
是我自己走过去,挡在他前面的。
姥姥曾经告诉我,事儿砸到自己头上,就自己顶着,别指望别人,指望不上的。
所以,我不指望凌野,也没想为难他。
“你回去吧,我得去市场进点货。
”
凌野像没听见一样,敛着眸站起身,摊开攥到指节发白的手。
一张一百,一张十块,两张五块。
这是他跑了半晚上,找遍他所有认识的人,借到手的钱。
120块。
我叹口气,戳破他自欺欺人的幻想。
“凌野,诊所老板说,那种不留疤的美容针,最便宜一针也要200块。
”
凌野递钱的手一抖,慢慢收了回去。
“对不起……”
“算了吧,酒瓶又不是你砸的。
”
“我不该叫住你。
”
“你不叫我,下场只会比我现在更惨,前街瘸子的腿就是被那些人打断的!”
打凌野的那几个人,是游戏厅老板请来看场子的。
游戏厅是老街最乱的地方,打凌野的原因我也可想而知。
明知不该交浅言深,我还是没忍住说了他一句。
“如果你真知道错,以后就别再去游戏厅鬼混!”
凌野一直低着头,不知是冷还是怕,身体抖的很厉害。
我没再管他,包好头巾,去市场进货。
走出去老远后,听到凌野哽咽的嘶吼——
“苏棉!我会挣很多很多钱,一定会治好你的脸!
“我会一辈子对你好的,再也不让你受伤!”
凌野的话,我信了一半。
信他会一辈子对好我的那一半。
因为看起来,这比挣很多很多钱要容易的多。
但没想到,我居然看错了。
第二年夏天,已经长到1米8的凌野被偶尔路过的红姐看中,签进了娱乐圈。
他风风火火找过来时,眼睛都是红的。
若不是他手里那张黑底烫金的名片,我甚至怀疑他又去游戏厅鬼混了。
“苏棉!我要当明星了!我马上就有钱了!”
凌野的语速又低又快,还微微发着抖。
“这个姐姐看中了我,说要签我进娱乐圈。
”
机会来得就是这么猝不及防。
我捧着名片,心里竟有种果然如此的感觉。
凌野的确有一张极好的脸。
这也是他能在老街混下去的实力之一。
“恭喜!”
我把名片还给凌野,诚心诚意道了喜。
又给他打了杯他最喜欢喝的吊梨汤。
“什么时候走?有需要帮忙的地方,你尽管说。
”
凌野没接那杯吊梨汤,直接替我收了摊子。
“我要带你一起走!苏棉,我们以后再也不要喝糖水了。
我会给你最好的生活,我会……治好你的脸。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