紧赶慢赶,总算是迎来了四月的大婚。
申容也总算在大婚前学完了所有礼仪。
头一日宫里就开始热闹了。
兰房殿里更是恨不得夕食后就开始准备起来。
十几个老媪守在偏宫给申容试最后一道凤冠霞帔,余下金银珠玉的首饰三刻钟要再过目一遍。
“等拜了祖宗,行了六礼,就是我们家的人了。
”郑皇后时隔几日,
主动往偏殿过来小坐了一会。
天家人都讲究体面,到了明面上,
便只字不提前些日子打过她的事。
婆媳间依旧亲密。
郑皇后能如此,
申容就只能更相安无事地受着了。
二人说了一会子的话,起先郑皇后的脸上还是和煦的笑意,
后来眼神对着案几上的凤冠,又是一阵沉默,连向来飞扬的眉眼都低垂了很是一会。
都是天家的媳妇,这纷华靡丽的外表下包含的隐忍与辛酸,只自己清楚。
……第二日天不亮便开始沐浴,梳妆打扮、冠衣礼乐。
天子于卯时正刻派遣太常祭告天地、太庙、社稷。
一应完成下来,已近至黄昏,又训命太子,
“往迎尔相,承吾宗事。
勖帅以敬,先妣之嗣,若则有常。
”到了傍晚,
太子于兰房殿亲迎太子妃入住北宫。
过程虽繁杂,可统统完成下来,申容只感叹时光匆匆。
从绥阳入长安,仿佛也才发生在昨天。
一眨眼,就嫁进了皇宫。
嫁给刘郢这事,
她好似早就做好准备了,又好似一直没能准备好。
广华殿的宴席上,
来往无数陌生的宗亲贵族、***侯爵,连经过宫奴的身影都是从未见过的多。
她的身前有四名女史手持蜜蜡引路,身后也跟随了十几二十名宫女,提裙、端饰、铺张,
各司其职。
她陡然间恍惚,不由自主地停下了脚步,从流苏面帘中再度回望殿内。
“储妃?
”身前女史唤道。
发觉望不到申安国的身影,她便徐徐回了头,再随女史往北宫方向过去。
这日新婚夜与从前已有了很大的不同,她依稀记得那晚,刘郢是拖了吉时过来的,
为此还被一个有品阶的女史不轻不重地说了两句。
那时有宫女上前与她告密,
说田家女儿随太子一起过来了,现下就在含丙殿外。
她当时虽心酸,却刻意忽视,
只盼望自己的新婚夜能如愿美好。
哪怕知道他爱着田婉儿,也觉得只要自己安守本分,
做好贤内助的角色,或许也能占据他心中几分位置。
前朝的陈皇后和明帝不就是如此?
少年时期由先帝安排婚事,并不相爱,直到相伴数载,才愈发看重彼此,最终携手终生。
陈皇后死后,明帝更是再未立后。
从前的申容以为,她也可以是那前朝的陈皇后。
现在回想才觉得那时候有多天真。
“想什么想这么入神?”这一世的刘郢不仅按时过来了,
甚至提早了许多。
他的双颊隐隐泛红,身上还带了些酒味。
由宫女服侍褪去锦履以后,
笔直往申容这头过来。
“在想您大约多久过来。
”她驾轻就熟地说着甜话。
红唇翕动,
腮上浅浅桃粉,睫毛一抖,眼底是一片娇羞。
惹得刘郢看呆片刻,随即轻轻一笑,
抬袖调整了姿势,才回到正坐。
洞房前还有六礼的最后三步,二人都是清楚的,
对话未再继续下去。
由女史捧舆上前,侍奉太子与太子妃清洗过双手,喝下合卺酒。
最后一步便是换下婚服,太子亲自替太子妃解下系发之缨。
如此六礼完成,
屋中奴仆纷纷退下,灭了前堂几展半人高的铜灯,两道木门一阖,也就只余新婚夫妇二人了。
其实到了床笫间,她的心却反而平静。
甚至说还有些放松。
而这放松之中,又带了些嘲讽,
下意识地和从前的新婚夜做对比。
譬如他压上来的力道比从前更轻柔;譬如他低头轻吻的动作是从前没有过的;又譬如,
他会认真注视着她,随时放缓动作。
哪怕是对申容一双挨过打的手,
他也仿佛什么都清楚一样,尽量控制自己不去抓着。
这样的刘郢实在太贴心,
那一句句:“如何?”“可是不舒服?”“痛了定要与我说。
”之中都包含有真心实意的关怀与看重。
她却实在矫情,非但没有一丝感动,
还反而偏执地联想到了他同田婉儿。
从前他待他的太子良娣,是不是就是如此呵护?
毕竟那一世的大婚夜,他敷衍得太过明显,最后完成所有,都是直接翻身将她甩开。
何以像现在这样,还能在结束后主动搂她入怀,耐心地哄几句。
“头一回你定然不舒服,
等往后慢慢熟悉了就好了。
”“明日也不用想着再早起,父皇特允了三日假。
你不必和外头那些黔首一样,还得拜见舅姑,就是睡到日上三竿也没人管。
”申容便阖上了双眼,轻轻颔首。
她也确实是累着了,就算不是头一回经历这事,
但这副身子到底还是个雏,而且过程中又老是神伤地回想到从前。
这一会是身累,心也累。
只期盼能立马入睡就好。
刘郢也察觉了出来,便不再打扰她。
过会唤了近身的宫女进来,
服侍过他擦干净身子,才重新钻回的帐中。
从前他就是这样的习惯,
带着一身汗水总不能安心躺下。
不论有多麻烦,事后总要叫了人进来擦干了。
更严重的时候,
甚至要打了热水进来,正经沐浴过后才能舒舒服服入睡。
申容从前和他***次数虽然不算多,
但也很清楚他的这些讲究劲,到如今也都习惯了,便没有多看一眼,多问一句。
这熟稔的状态倒让刘郢生出了好奇,即便怀中的人已经闭了眼,连呼吸也均匀了,
也忍不住揶揄。
“实在与我头回行敦伦礼,怎么像完成过很多回一样。
“还是当真累着了,
才能睡得像只小猪。
”刘郢忍不住捏了捏她的鼻尖。
她微微睁眼,意识尚且困顿,
刘郢的面目也模糊了几分。
唯有赤纱帷幔后的灯影格外熟悉。
两世新婚夜的记忆就交织到了一块,她忽得心束紧,便下意识地伸手抱了上去,
将头也贴近他的胸膛。
内心深处仍是从前的害怕,害怕他之后立马就要走。
要去田婉儿那……刘郢不禁一颤,轻声问了一句。
“阿容?”得不到回应,
倒是察觉出她靠着的那处带了湿意。
他便以为她是为头一回而感到害怕,
心中不禁更软了一些。
这事刘郢从前经历过,也能摸得清楚女儿家此刻的心思。
从前一个小宫女便是如此,第一次给了他,事后抱着怎么都不肯撒手,
往后一连好多天看他的眼神都黏糊,直看得他心里发慌,才无奈将她调去了别的宫。
而申容的心思纵然和那小宫女的一样,可他对待的心却彻底不一样了。
前头的那些都是排遣,
申容毕竟是正妻,是储妃,本质上是有区别的。
主要这小丫头也有意思,越经相处,
越令人深思。
这份魅力是那还有几分姿色的田氏也比不了的。
更何况田氏私下坏心眼太多,
他不甚喜欢。
相比起来,申容就仿佛一泓时而清澈,又时而浑浊的深潭,
刘郢总觉得自己仿佛看透了她——能抓得住她了,但紧接着又发现还是没能看得明白。
既觉得她是喜欢自己、迷恋自己的,但有时候又觉得不是那么一回事。
他也是头一回生出了想要了解女人的心,有时候在甲观和几个博士说话,
也不由自主地会想到她。
可婚前的规矩压制得实在厉害,他不能时时去看望她,
哪怕后来有每日下午一时辰的共读书,都不能再满足。
人的多数***都是只增不减的,
若只能一点点往上增就更没趣了。
现在好不容易完全尝到了,觉得自己该要满足了,
却又忽然觉得还是不满足。
尤其今夜面对她的冷淡与迅速适应,他甚至还很是挫败。
不是衾孺上落了一点红,都禁不住要怀疑她前头是不是有过别的男人了。
可是只过了一会,
一个擦洗身子回来的功夫,她又很是依赖地投入了自己怀里。
这一冷一热的态度是够让太子再琢磨一宿的了,好比苦、辣、甜,几种滋味轮番着迸上心头。
可品味到最后唯有一阵舒适。
既安心了自己的能力还是行的,
又心满意足这个小储妃到底还是依赖自己,心悦自己的。
便抬手拍了拍怀中人柔软的腰臀,
在额角落下一个怜惜的轻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