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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个小时后,阳光透过松林笼罩在身上,彻底驱走了二月拂晓时分的寒意,赵庆奕才溜达着回到家里。

因为这个季节进山的人还很少,林间小路上残留着一小层拜年放炮仗炸开的红纸皮。当年除夕是1月25号,他没能赶上年夜饭。

在他的记忆里,年夜饭是这个年代最丰盛的一顿了。那晚甚至可以吃到米饭和猪肉,年成好的话还能花一毛钱买一瓶色素和糖精勾兑的汽水。

就算是那种低劣的甜汽水,村里的小伙伴们都喝得很节约,抿一小口沾点甜味,一瓶可以喝三天。

……

他回到了这个一穷二白的年代,回到了比别处更贫困的滇东南山沟沟里。但他已经不怕吃苦,不怕受累了!

爹娘还年轻,自己还没有铸成大错。凭着前世掌握的三十年信息差,赵庆奕有信心在这个年代发家致富!

只要一家人不再分开,做什么活儿他都甘之如饴,充满希望。

1982年1月1日,滇南地区土地正式承包到户。每家每户都分到了土地,有了自家的盼头。

寒冬腊月里乡亲们就开始锄草,翻地,沤肥,刚过完年没几天又开始深耕垄沟各种忙活。大家的生产积极性比大集体的时候提高了不知多少倍!

毕竟多劳多得,除了形式上还需缴纳几斤公益粮,剩下的全都是自家的。这种激励制度让乡亲们怎能不欢欣鼓舞,干劲十足?

赵庆奕家里也分到了三亩地,他回到小土房时,爹娘已经下地去了。赵小芹拿着一张《春城日报》看得津津有味,虽然她还不认识几个字。

“锅,你回来了嘎,我给你留了一个洋芋还热乎呢,快点吃吧!爹爹这回打你好凶哦,下次你嫑惹爹爹鬼火咯!”

小丫头语重心长地教训起哥哥来,表情严肃凝重,刚满六岁的她已经知道为这个家操心了。

奶声奶气的语调,却说出和年龄大不相当的话来,赵庆奕听着不由得鼻子一酸。

上辈子的自己太不是东西了,这回一定不能再让家人失望了!

“认得啦我捏好妹子,早上那是个意外噻,二哈(以后)不会了!”

他转过身去,从锅里捞出两个煮得皲裂的大洋芋,手指轻轻一撕,表皮就脱落下来。一个是妹妹留的,那另一个呢?

……

赵庆奕已经几十年年没吃过这么简单纯粹的食物了,他狠狠咬了一大口,和着眼泪一块咽到肚子里。

老洋芋干巴巴的有点噎,但他吃得很香!

草草吃完,赵庆奕破天荒地开始写作业。

他的举动把小芹都吓了一跳,小丫头慌慌张张摸了摸哥哥的额头,还好没发烧。

“锅,你今天咋个了?给是被爹爹打憨了?你以前从来不写作业呢。”

赵庆奕一脸黑线,他也不知道怎么和妹妹解释自己洗心革面了,只好装着凶巴巴地说道:“咋捏?不阔以给是?我高兴写作业!还有你,你没得作业就不阔以先学一年级的知识吗?笨鸟先飞懂不懂哦?”

“??”

赵小芹这下是真的懵住了,半晌才回过神来。

“妈呀,大白天见鬼啦!锅锅被鬼上身了!”

赵庆奕无奈地摇了摇头,都是上辈子造的孽啊!他不再理会妹妹的大呼小叫,心无旁骛写起作业来。

他前世发迹之后,用捐教学楼的方式回学校进修了些课程,应付初高中的作业都游刃有余,何况区区四年级的题?

仅仅十多分钟,他就写完了作业。字迹工整漂亮,和以前的鬼画符天差地别!

“小芹,嫑(不要)嚎了!我作业写完了,跟我上山找猪草克!猪儿不喂饱,过年还想不想吃噶噶(肉)?”

说着,赵庆奕背着竹篓就往门外走去,赵小芹两个大眼珠子都快瞪出来了!

“爹,妈!你们快点回家来,锅锅脑袋出大问题了!”

喊了几声,爹娘也没听见,赵小芹悻悻地放弃了。她不敢自己在家待着,只好小碎步跑出门追上了哥哥。

“锅,今天太阳给是从西边出来的?你太不正常了,晚上克买点药吃!”

赵庆奕懒得和小丫头拌嘴,只是稍微放慢了脚步,让妹妹跟得上自己。

没多大会儿,竹篓就装得满满当当了。在山野间长大的孩子,四五岁就认识很多种植物了,猪崽喜欢吃什么,赵庆奕就割什么。

十岁的他,要背起那么一背篓猪草,显得有点吃力。竹篓压在肩上,他的背就压弯下去,由于常年缺乏营养,他的小身板太弱了。还没到一半路程,就累得满头大汗。

“锅,歇一哈再走,我帮你擦擦汗。”

赵庆奕背着竹篓,歇在小路边的山埂上,赵小芹揪着杂草费劲地爬上埂子,掏出手帕在他额头上轻轻擦拭了几下。

“好了锅~”

赵庆奕站起身来,直接把妹妹从身后抱了下来,稳稳地放在路上,两人才一前一后回家。

赵小芹已经六岁了,但身形小小的,体重还不到30斤。看着妹妹枯黄的头发用一根旧毛线扎着,小胳膊瘦得让人心疼。赵庆奕暗自下定决心,要搞钱!

这个家太穷了,他想尽快改变这种现状。至少让妹妹,让爹娘隔三差五能吃上肉!

……

回家还没歇下,赵庆奕径直去了柴房,用一把旧菜刀把这些猪草剁碎之后,又放在大锅里煮着,他才稍微喘了口气。

这一早上好累!但是累得心安,累得有意义!

家里的钱只够买两头小猪仔,胖胖的一头到时候要卖掉补贴家用,稍小的一头过年杀了,全家人要吃一整年的。

杀的那头年猪还要分出一半,卖到食品站去。这就是所谓的“购半留半”,那一半猪肉会流向城市的菜市场里,再出现在城里人的餐桌上。

没有饲料的年代,一年到头猪崽只能长到一百来斤。如果不精心喂养,余下的肉少得可怜,只有家里来贵客才能吃上一顿!

“锅锅,喝口水吧~我刚吹凉了~”

赵小芹举着一个小瓷杯,递给赵庆奕。小丫头跟着哥哥一上午,她看出来哥哥真的变了!变得温和懂事了,变得有责任担当了!

这样的哥哥在她年幼的认知里,是全世界最好最好的哥哥!

她仰着小脸,期盼着哥哥喝水的样子可爱极了。

赵庆奕接过杯子,一饮而尽。没有重工业污染的小山村,山泉水是那么的甘甜解渴,一杯水喝完,他又充满了干劲。

“小芹,你也喝点水。锅要克做饭,爹妈快回来了。”

轻轻抱起小丫头,把她放在凳子上坐着,赵庆奕又一头扎进厨房。

虽说按后世的习惯称呼为厨房,其实就是正堂里分割出来的一小块烧火做饭的区域。锅碗瓢盆都放在一个简易的木架子上。

老娘李秀娟是个勤快人,家里虽说简陋,但几件厨具刷洗地干干净净的,齐整地摆放着。

赵庆奕削了四个洋芋,切成小块泡着。又从面缸里盛出一大碗苞谷面蒸在锅里。面蒸熟了,再把土豆块也混进去一起蒸。

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赵庆奕找遍了家里,也只能做出这样的饭了。

从塑料袋里抓出一小把酸菜加开水泡上,这就是一顿午餐的全部。一年里,有一大半的时间都是这样的餐饭。年成不好时,连洋芋都吃不上,粗面里拌的是野菜野果子。

赵老憨和李秀娟走在回家的路上。刚到村口,他们远远看见自家烟囱里冒着一缕青烟。

“他爹,家头咋会冒火烟?小奕不会在家头玩火烧着(zhuo)了吧?”

赵老憨揉了揉眼睛,确实是自己家,他一把撂下锄头就往家里跑去。

“这小阎(ye)王,没得啥子是他做不出来的!”

急匆匆冲进屋里,赵庆奕已经摆好了碗筷,酸汤凉在碗里,不烫不冷,这个温度入口正合适。

“爹,回来了噶?我妈呢?冇一起回家吗?”

赵庆奕被老爹的目光看得有点慌,他只能说句话缓解一下尴尬。

“嚯!娃他娘!你快来!快点来噻!”

赵老憨呆呆地盯着眼前这一幕,使劲喊着自己老婆。李秀娟在门外听他这么焦急,也忙不得喂猪了,着急忙慌地跑过来,带起一阵风。

“咋个了他爹,真烧着了吗?”

说话间她也到了屋里,赵老憨一屁股坐在坑坑洼洼的地上,儿子正在盛饭!

“这是祖坟冒青烟了他爹!晌午克给先人烧柱香吧,娃子懂事了!”

只一瞬间,两口子便热泪盈眶…

“爹爹,妈妈,锅锅今天变好了!非常非常好!锅锅今早写完作业,还克找猪草煮猪食,还做了饭!”

赵小芹一边帮爹娘擦去眼泪,一边炫耀着自己最好的哥哥。

赵庆奕木讷地站着,这种场面他前世从未见过,也不知道该说点什么,只是眼睛悄然红了。

五分钟后,赵老憨才控制住了激动的情绪,抹了一把脸,说道:

“好事!这是天大的好事!不哭了,都不许嚎了,吃饭!”

没有电磨,家里的玉米面粗糙得很,只能泡着酸汤才能勉强糊口。平日里难以下咽的一餐,这天一家四口却如同吃到了山珍海味!

不为别的,只因为这是赵庆奕做的第一顿饭。

饭后,赵庆奕又主动收拾碗筷,李秀娟差点再次老泪纵横。

“他爹,儿子桌(被)你打傻了,我饶不得你!”

赵老憨蹲在门口台阶上,美滋滋嘬了一口旱烟,潇洒地吐了个烟圈才回道:“你瞅瞅我儿子像是憨了吗?憨婆娘不懂就不要乱说,这是开窍了!你以后等着享福吧,还收拾我?”

李秀娟闷声寻思了一会儿,好像是这么回事,小奕是自己亲生的好儿子!

老母亲的脸上露出了欣慰的笑容,1982年2月7号,我儿会做饭了。

两口子各自在心里乐着,另一边,赵庆奕刷锅洗碗完毕,他开始研究怎么搞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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