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堂下何人,何方人士,所犯何事?”
惊堂木再响。
“民女李幼薇,文登县人氏,被文泰酒楼掌柜吴贵权诬告偷窃。”
因为枷锁太过沉重,李幼薇只能艰难的半抬着头回答宋大宝。
“前日升堂,人证物证俱在,铁证如山,岂容你狡辩?”
“前日公堂之上,老爷只听吴贵权一面之言,如何让人信服?”
“本官就如你所愿,让你心服口服。带人证!”
只见二人走上堂,领头者一身华服,紧跟其后的是一个小厮打扮的人。
看到二人,赵佑安心中冷笑,这不就是酒楼的掌柜和店小二么?
宋大宝斜睨的看了一眼赵佑安,用嘲弄的声音说道:“吴贵权,牛三娃你们把当日发生的事情再说一遍。说的慢点,让李千户听仔细了!”
吴贵权慢悠悠的跪在地上对着宋大宝一拜,伸手一指李幼薇,表情愤怒。
“老爷,就是此女偷的银子。当日我发现钱柜被打开后,就大喊店里伙计。刚说完就听牛三娃在门口喊抓住人了。望老爷如青天再世,明察秋毫,替我做主啊!”
宋大宝一拍惊堂木,大喝道:“李幼薇,你还有何话说?”
李幼薇一脸愤怒,大声反驳道:“吴贵权,我什么时候拿过你店中的银两?你血口喷人!老爷,那时我在是因为和店小二牛三娃约好在门口拿客人吃剩的馒头。并且每次我都给牛三娃一文钱,老爷一问牛三娃便知。”
上次升堂问安没有牛三娃,李幼薇把所有希望都放在他身上。
宋大宝看向跪着的牛三娃:“牛三娃,李幼薇所说可是为真?”
牛三娃低着头双肩不停耸动,状如哭泣的开口:“老,老爷,小,小人我之前从来没有见过她,也没有收过她的钱。那日在酒楼门口打扫之时,发现一个人好像抱着东西往外跑,接着就听到掌柜的喊银子不见了。于是,我便拦下了对方。结果发现她的包袱里都是银子。”
赵佑安一看,就知道是提前编排好的,也不说话,冷眼旁观几人的表演。
“啪”
宋大宝一拍惊堂木,厉声呵斥道:“李幼薇,人证、物证俱在,现在你还何话可说?”
李幼薇看向牛三娃,满脸的不可置信,只能无力的辩解着:“牛三娃,你卑鄙,你为什么不说实话。老爷,民女真的没有偷银两,那些银两是他们栽赃陷害民女。还望大人明察秋毫,还小女子一个公道。”
看着李幼薇,赵佑安心中为这个时代的老百姓感到悲哀。
两年了,赵佑安自以为已经非常了解这个时代,可是当亲眼见到如此荒唐的审案,仍然感到不可思议。
真的是灭门知府,破家县令。
如果不是自己,李幼薇一案靠她自己绝无翻案的可能。
他没有说话,冷眼旁观看着宋大宝如何处理。
宋大宝看也不看李幼薇,一拍惊堂木,看了一眼赵佑安,傲然的说道:“本案证据确凿,无需再审,本官现在宣判—”
话未说完,赵佑安出言打断:“慢着!我有话说。”
宋大宝转头看向他,十分不耐的说道:“你这武夫,本官审案岂容你说三道四!来人,给我将他赶出大堂!”
“谁敢动手!”
赵佑安站在那里一脸平静,一副睥睨天下之势。
宋大宝一拍惊堂木,脸色通红,伸手指向赵佑安:“混账,一介粗鄙武夫,竟敢咆哮公堂,给我打出去。”
“青水,你走啊!”
李幼薇泪如雨下,担心的看着他,县衙公堂不比卫所,在这闹事,形同谋反。
赵佑安温柔的看向她,微微摇头。
毫不在意围上来的衙役,不屑的冷笑道:“不错,我是一介武夫。左堂既是文人,当知匹夫一怒,血溅五步。左堂大人如此着急定罪,我看是心虚吧?我是李幼薇的未婚夫,难道不能对此案提出质疑么?还是说,这文登是你宋大宝的一言堂?”
“混账,如此粗俗无礼,老夫有何心虚!既然如此,你有何话,速速说来,若非真凭实据,不管你身居何职,本官也有办法将你治罪!”
重文轻武,乃至如斯,八品小吏也敢对五品武官如此。
赵佑安毫不气恼,面色不改。
他等的就是这句话,原本他作为当事人的亲属,按大明律是不可以上堂的,也不可以提供任何物证。
“啪啪”
赵佑安起身走到堂中,对着堂下围观人群一拍手:“带上来。”
看着赵佑安的行为,宋大宝略微有些惊异,但没有表现出来,不动声色的看着他,他不相信赵佑安这个一介武夫能有什么办法。
接着,一个大本子被送上来。
吴贵权抬眼一看,立刻脸色大变。
李幼薇看着他,眼中泛着别样的光彩。
赵佑安扫视一眼众人,将他们的表情全都看在眼里。
“牛三娃,你说看到李幼薇抱着一千两银子往外跑,是吧?”
看着跪地的牛三娃,赵佑安对他先开口。
“是”
“你真的是亲眼所见?”
“真的。”
说完,赵佑安回到自己的座位旁。
众人不解的看着他。
只见他拿出放在底下的包裹,来到牛三娃的面前,往他怀里一扔。
“你给我抱着一千两银子跑给我看看。”
看着怀里的重甸甸的包裹,牛三娃大惊失色,颤抖着看向吴贵权。
“你这厮看我干嘛?还不快跑!”
无奈之下,求助无果的牛三娃抱着包裹颤巍巍的跑起来,因为包裹过重和太过紧张,还没跑几步就倒在地上。
赵佑安看着他出丑的样子冷笑不止:一千两白银,折合后世六十多斤,比平常的一袋米还要重,一个十六岁的女孩子抱着它怎么跑。
众人见状也是哄笑不知,大家对李幼薇说诬告一事,也基本相信了。
赵佑安看着满脸通红的宋大宝说道:“左堂如何看待?”
“我,我—”
支支吾吾半天说不出话。
赵佑安瞥了他一眼,对着吴贵权怒喝道:“吴贵权,你可知我手上拿的是什么?”
吴贵权强装镇定的说道:“赵千户说笑了,此物为何,我怎么可能知道。”
“既然你不敢说,那我来说。这是你文泰酒楼每日的营收、预留金账本。”
赵佑安翻开账本念了起来:“腊月二十,本店进店消费客人十二人,六桌,收账三两,住店客人无,预留金十两;腊月二十一进店九人,三桌,收账一两,住店客人无,预留金十两;腊月二十二…..四两,……无……十两。吴贵权,还要我往前念么?”
念完之后,递给下面围观的百姓。
看完后,大家都已经确信李幼薇被诬陷的事实,还是如此明目张胆的诬陷。
每天营收不过五两左右,留银十两,哪里来的一千两,分明就是诬陷。
“真是欺人太甚!如此诬告一个善良的弱女子!你们还是人么?”
“文泰酒楼真是黑店,枉我一直把你当作我招待客人的第一选择,太让我失望了。”
“打死这两个做假证的!”
“放了李幼薇!”
……
赵佑安转身来到宋大宝的面前,愤怒的说道:“宋大宝,这难道就是你口中的证据确凿?这难道就是你作为县丞,掌一县刑狱的公平公正?这难道就是你从圣贤书中学到的圣贤作为?如此明目张胆的诬告,你却如此荒唐的审案,你的圣贤书都读到狗肚子里去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