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堂里一阵喧哗,众多官员、女眷讶异柱国公携带一少年进来,
而且两人举止亲密,能让柱国公亲自引进已是殊荣,
更何况挽臂联袂,说是出生入死的同伴也不为过。
拥挤的堂下,众人下意识让出过道,目光聚焦李仕,神情各异,大多愕然好奇,少数气愤,了了几人明悟。
“娘,夫人。”
“这位是李仕,先前提到过的。”
柱国公在老夫人面前,显得不那么自然,语气也不那么豪迈,声调平缓许多。
李仕瞧见老夫人听闻自己名号后,欢笑的面色瞬间拉胯,不过很快掩饰过去,微微点头,
而柱国夫人温文尔雅,眼神仔细打量他,柔笑着不断点头,似乎初步印象不错。
“小子见过柱国老夫人,柱国夫人。”
“听闻老夫人腿脚染上风湿,小子特地派人前去西域,采摘顶级天山雪莲。”
李仕在袖中取出黄纸包裹的天山雪莲送上,老夫人点头,示意仆人收下。
“据闻柱国夫人喜养白兔,在下刚好有一对西域上等白玉兔子。”
李仕又变戏法般拿出一对兔子状和田玉,
柱国夫人亲手接过,抚摸一二,爱不释手。
李仕瞧见未来岳母的表现,很是伤感,天下岳母最难侍候,
像柱国夫人对自己还算满意,却注定要错过,谁不伤感?
“请让让–!”
李仕一听,不用转身,也已知道是谁,
他转身瞧去,果然是张三郎。
只见他正拨开群众前来,一位高大公子哥儿跟在身后,
面貌与张三郎有几分相似,明眼人也看得出,是一对兄弟,
再后面有几个仆人捧着礼物,似乎很贵重。
李仕心中狂喜,这张三郎真是福星,这不,携二哥抢亲来了。
“见过柱国老夫人,柱国夫人。”
“小子是张府尹二郎,家父向老夫人问好。”
高大公子哥儿越众而出,自报家门,语气不亢不卑,风度翩翩。
“好,令尊有心了。”
柱国老夫人又重新喜笑颜开,
柱国公冷哼,不豫之色,溢于言表,
柱国夫人庄严文雅,瞧不出喜怒。
“小侄,略备薄礼,请老夫人不要见怪。”
张二郎拍拍手,身后的仆人上前展示礼物。
“哇!好一颗价值连城的白玉菘。”
“还有镀金龙头拐杖,如不是纯金太重,怕不止镀金这么简单。”
女眷一阵惊呼,这礼物全是难得一见的珍品,出现一件已是难得,惊的是出现两件。
老夫人笑得合不拢嘴,但没有吩咐下人接过礼物,卑辞厚礼,必有所求。
“如此厚礼,老身受之有愧。”
老夫人止住笑容,等待张二郎下文。
“小侄有事相求,如事成,这些只当作添头,后续还有厚礼。”张二郎大气道。
“贤侄,有事不妨直说,老身一把年纪,理会不了许多事。”老夫人闭目,不疾不徐道。
张二郎向四周瞧了瞧,朗声道:
“小侄对周二姐仰慕已久,今日携薄礼,特来求亲。”
“望老夫人不弃小子愚昧,以结两家姻好!”
李仕闻言,表面紧皱眉头,压制怒气,暗地心里美滋滋,
这张二郎抢得一手好亲,要不是知道周二姐三百斤重,
今日非得有一人躺着出去不可,夺妻之恨,不共戴天。
李仕正等着老夫人的下文,却见柱国公气冲冲上前,似要活撕张二郎那小子。
他很感动未来岳父的抬爱,但该拉还得拉,
三百斤的小姐,不是他这年纪该承受的。
不待他拉住柱国公,老夫人双眼一瞪,
柱国公气势瞬间干瘪,转而眼巴巴瞧着柱国夫人。
“翁姑,靖儿婚事,可容后再商。”
“天色已晚,先开宴,不能让客人久等。”
柱国夫人音色柔和,不疾不徐提出建议。
老夫人点点头,众人散去,各自就席。
李仕转身离开,水已搅浑,有了张二郎加入,可操作的空间就多了。
“贤侄,主桌在这边。”
柱国公架住李仕往主桌上赶,宾客们又是一阵惊疑。
李仕在大舅子身边坐下,
搞得大舅子有点蒙,左瞧右瞧,就差脱口询问,什么时候他多了个这么亲的亲戚了?
酒过半巡,宾客喝得差不多,气氛渐渐不再那么拘谨,欢笑声多了起来,
柱国公呼着酒气,一手搭在李仕肩膀上,把他拎出座位,半推半拉的来到上首处。
李仕暗暗叫苦,柱国公这是想快刀斩乱麻,不给活路啊!
“各位同僚,这边,这边!”
柱国公大开嗓门,拿着酒瓶的手,向下面宾客挥动。
众人寻声望去,好奇柱国公搞什么幺蛾子。
“本公年过五旬,蒙圣上恩宠,位极人臣。”
“如今天下扰攘,战事频发,吾不惧上阵杀敌,但只有一忧。”
“孽子不成器,幸能自立,唯膝下幼女,未觅良配。”
“天见怜悯,使吾觅得佳婿人选。”
柱国公唠唠叨叨,众人略解其意,不约而同的望向张二郎,
张二郎摆正衣冠,喜出望外,拱手拜谢众人。
“各位猜得不错。”柱国公道。
张二郎闻言,从座位上站起,屁股刚离开凳子一半。
只见柱国公继续道:“就是我身边这位少年才俊,李仕,三司使幼子。”
张二郎一愣,起身不是,坐下也不是,脸色通红,脸颊肌肉不住的颤抖,
众人瞧着李仕,恍然大悟,三司使幼子,向来只闻其名,未见其人,一直非常低调,难怪见面不识,
随后个个沉思不语,神情各异。
良久,
“恭喜柱国公觅得佳婿,祝早日抱孙,子孙满堂。”
众人见风使舵,纷纷拱手祝贺,
他们不傻,柱国公大庭广众之下宣布女婿人选,他人自然再无疑义,
三司使位在府尹之上,与柱国公的枢密使同等尊崇,正是门当户对。
也已表明柱国公站队士族,
士族和枢密使联手,外戚休已。
“慢着!”张二郎站起,大声喊叫。
李仕一个激灵,张二郎这一声真叫他心窝里去了。
“二郎贤侄,父母之命,媒妁之言,休得胡闹!”
柱国公不悦,语带呵斥。
张二郎不理会柱国公,转而面向老夫人道:
“老夫人,可否容小侄言语一二。”
“准。”
老夫人面无表情,声音僵硬,似不高兴柱国公擅作主张。
“周家跟随本朝太祖起义,代代为公,可谓显赫世家。”
“孟子言,君子之泽,五世而斩。”
“而柱国公已是第五世,圣人之言,不可不畏啊!”
大舅子“唰”的站起身,面色铁青,打断道:“一派胡言,你小子胆敢诅咒柱国府,不知死活,如再胡言,休怪本公子不给情面。”
张二郎不理,继续盯着老夫人。
“继续。”老夫人面无神色,冰冷道。
“老柱国公,大战十三,小战二十四,无一败绩,止平六场,不愧为当世名将。”
一向喜怒多变的老夫人,闻言后,双眼通红,泪水在眼眶萦绕,似动了真情。
“可惜天妒英才,恩州战役,老柱国公为小人所卖,埋骨他乡,殊为悲痛!”
老夫人呜咽,婢女在旁擦拭泪水,众人沉默,
柱国府满门忠烈,天下皆知,天下无人不敬佩,
不然老夫人一个妇道人带着幼子,怎么在凶险的朝廷保住柱国府的地位。
“圣人警言在前,老柱国公之事在后,大公子资质平平,无有建树,这头又将虎女嫁以文弱书生。”
“小侄恐圣言灵验,周家削迹,老柱国公英勇事迹,史书不载,后人不传,呜呼哀哉!”
李仕不得不佩服张二郎,引经据典暗示柱国府要完,又激起老夫人的文人偏见,张二郎这是凭本事抢的老婆啊,到时候别来怪他就好。
老夫人心绪稍平,开口道:“贤侄言下之意?”
“本家虽不是将相之家,可当今国舅与本家乃是表亲,可保周家一世无虞。”
“况小侄在国舅帐下谋得一将校职位,也算与将沾边,小侄自认为更适合周二姐。”
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张二郎长篇大论,终于露出獠牙。
老夫人沉吟不语,众人更是试着换位思考,
张二郎既提出问题,又给出解决办法,真的很有诱惑力,
两个各有优点,选李仕得开国公帮助,选张二郎可打破五世而斩的魔咒。
“老夫人既不决,不如小侄与李仕比试一番。”
“正所谓虎女配良将,谁输谁退出。”
“既为周二姐觅得良配,胜者又能服众。”
张二郎瞧着老夫人陷入两难,提出比试办法,语气中丝丝得意之色溢出,已然胜券在握的神情。
“既如此,可比试一二,老身也好从中做个判断。”
老夫人闻言眼睛一亮,爽快的答应请求。
李仕暗骂一声傻屌,这张二郎想要抢他妻子,这也就罢了。
却还想着一举把他打趴下,彻底踩在脚底。
要知道他现在代表的是士族一派,已经不是个人荣辱这么简单。
原本事情进展下去,大家各自欢喜。
奈何有人要作死,那就别怪他心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