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蕅益僧人进入山门,绕过大雄宝殿,又走了许远,一处绿树掩映的独立院落终于出现在众人眼前。到底是太妃,身份贵重,连在这香火鼎盛的静安寺也能腾出一个院子。登山确实费了些时辰,太妃疲乏的不行,半阖着眼皮,戴着护甲的手指点了下沈滢秋,道:“你去,把这院子给我收拾干净了。”沈滢秋一路上没多嘴一句,眼下见太妃吩咐,也没敢反抗,毕竟生死全都在此人一念之间。位高权重,自然就有掌握旁人生杀权利。“是。”她应了声,便去打水。两主仆进进出出,忙活了好一阵功夫,才将屋子清扫了一遍。宫婢贴在太妃身边,放低了声音,道:“娘娘,咱们这么折腾她,万一被晏大人知晓了……”“纵使他知晓了,又如何?”话虽如此,太妃还是想起了在山下时,晏倾特意叮嘱的那番话——“她虽骄纵了些,可到底年幼,切勿给她苦头吃。”真是个狐媚子,连一向清心寡欲的首辅也对她另眼相看。“我倒是想瞧瞧,她还有什么本事!”待到日头西斜,沈滢秋才收拾出来,只是已经错过了寺庙中用斋饭的时辰。佩环累得手都快抬不起来了,勉强铺好被子,道:“姑娘,这位可真不好相处。”“宫里的人哪一个好相处。”沈滢秋瘫倒在又硬又冷的炕头上,道:“这话你以后莫要再提,省得招来杀身之祸。”她摸着空瘪的肚子,恐怕今夜得挨饿了。主仆两人住的这间屋子没烧火龙,炕上冷的如寒冰,窗外狂风呼啸,顺着窗沿一个劲儿往房里钻。被子不够暖,佩环取了所有的衣裳搭在炕上,两人依偎在一块儿,却依旧冷。“等熬到天亮便好了。”沈滢秋安慰道,她心里也冷,却还揣着一点希望。天还未亮,就听见窗外有人敲。“沈姑娘,太妃让您过去一趟。”佩环不敢耽搁,赶紧披着衣裳下来开门,道:“我家姑娘被寺庙里的僧人喊去帮忙做早饭了。”“她起得这样早?”宫婢掩不住惊讶。借着半开的门往屋里看了一眼,冷气逼人。“那我回去了。”宫婢走了几步,转身把汤婆子递给佩环,道:“你也快些起了吧,站起来活动下还能热乎点。”沈滢秋曾在寺庙里住过一段时间,晓得僧人会在什么时辰下山采购,她便早些起来,携了自己的簪子等值钱的物什,塞入送下山的竹筐内。看着负责采办的僧人往山门走去,她才松了口气。前世,静安寺曾被一伙流寇劫过,抢了不少香火钱和粮食,损失严重。后来还是沈熠伦做主开官仓,送了好几百担的粮食上山。她虽记不得到底是什么时候,可流寇作案,势必早就盯上了目标,只怕静安寺已经成了那伙人的“猎物”。沈滢秋现在在采办的人身上动手脚,就是想让流寇尽快动手。静安寺一乱,太妃定然不会再住在这里,那她也就不必守在这里受罪了。只是她这个做法未免冒险了些。沈滢秋转身写了张纸条,塞到了后厨的炤台上。还是提醒一下僧人们为妙,万一真打上来了,也好有准备,不至于伤人性命。端了刚煮好的小米粥,沈滢秋来到太妃房前,恭敬地说道:“问太妃安好。”太妃出了点热汗,一晚上没睡安稳,眼下正想吃点儿粥,她这碗小米粥可算是送对了。“倒会讨好人,取来我尝尝罢。”宫婢接过小米粥,先尝了一口,无其他反应后,才盛到太妃面前。“咳咳——”沈滢秋偶有抬头,见太妃面上有些潮红,想必是受了些寒气,寒气入体就会咳嗽。“你会医术?”太妃轻蔑一笑,道:“别又说是你从书上看来的本领。”见太妃并不信任自己,沈滢秋也就不再多言。用过小米粥后,宫婢去请了会医的僧人来为太妃看诊。太妃的确是受了寒。僧人写了一副药方子,上边有味药需要下山到药铺购买。“这味药倒是可以用其他药做替换,只是您对其他药物过敏,还是按照原药方抓服最好。”宫婢收下药方,道:“不碍事,奴婢待会儿就下山去抓药。”“不行!”太妃想也没想就拒绝,她此番来蕲州并未带多少人马,身边也就留了一个宫婢,一个粗使婆子。其他的都是晏倾的人。不好使唤。太妃斜睨了眼沈滢秋,道:“这不是还站着一个闲人嘛,让她下山一趟不就行了。”“那只好麻烦沈姑娘了。”宫婢正打算把药方子交给沈滢秋,却被另一人给抢先一步。青桐道:“沈姑娘未必知晓药铺的位置,还是交给奴才吧。”他收下药方便走了。太妃翻开一页佛经,语气不冷不淡,道:“你若受不了这个苦,就早些滚下山,省得留在这儿碍眼。”沈滢秋倒是想回沈府,自己那张软塌不够热乎嘛,谁想留在这儿受气,可她说了也只会挨骂,索性一句话不说,只当没听见。这日,雪后初霁。寺庙里的僧人忙着把山下的新鲜蔬菜运上来,免得落大雪封山。一个中年僧人推着木板车经过,沈滢秋好奇地抬头看了眼,见这人倒三角眼,面色蜡黄,便多看了几眼。石子路上有些滑,他一下跌倒在地,头上戴的棕帽也掉了,露出毛躁的乱发。僧人还留长发?沈滢秋越发好奇。“二月廿一乃是大行普贤菩萨的诞辰,寺里事多,人手有些不够用,就找了几个山下的担夫来帮忙。”“将才那位担夫踩滑了脚打湿衣裳,所以才换上了僧袍,还望女施主莫要误会。”蕅益僧人不知从何处走了过来。“原来如此。”沈滢秋行了个礼,浅笑道:“没有想到您身为知客不仅要负责礼佛的山客,还要负责寺庙的起居日常。”蕅益僧人双手合十,念了一句“阿弥陀佛”。那个中年僧人几下抓起棕帽戴上,神色略显慌张,推着木板车走远。沈滢秋见其他僧人来来往往,没作多想。入夜,沈滢秋睡得并不安稳,梦中菩萨低眉,金刚怒目,都掩在凄迷的夜色中,成了一个个轮廓模糊的巨影。惊醒过后,见窗外光影明灭,忙推了佩环一下。“环儿别睡了,好像出事了。”话音刚落,借着冷月见一个细竹筒从窗户纸捅了进来,沈滢秋下意识地用指尖捂住竹筒。“咳!”男子闷声咳嗽。窗外有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