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她这一句,让所有人都目瞪口呆。

这姚家姑娘才二十不到啊,哪怕新婚成了寡妇,就她这细皮嫩肉的模样,再嫁个好人家也不是难事。

何苦要呆在韩家,穷得叮当响!

不止是村民讶异,就是韩靖存也是愣了愣,这和他原本所预想的结果大相径庭。

姚倾依当然是看出大家伙儿将信将疑的眼神,她手心里捏着涔涔冷汗,低下头注视着自己的脚尖,固执地重复道,“我说的是真心话,会留下来了,做你们的大嫂。”

已经拜了天地,她又一意孤行,韩靖存没有再说什么,放下刚买回来的烧酒,走上前两步,将大门上的红布子都扯下来,“劳大家帮忙,都散了吧,今天这宴席就当给我大哥送行!”

“节哀顺变。”

“铁匠哥也算是得偿所愿,死也瞑目了,哎。”

村民拍着韩靖存的肩,这才陆陆续续离去,暮色四沉,红烛忽明忽暗,映着整个弄堂,却是透不过气的氛围。

“二哥。”

“二哥。”

两个小娃娃,模样七八分像,一男一女是双胞胎,今年才八岁而已。他们眼巴巴地站在韩铁匠尸体旁,望着已经将喜气的东西拾掇起来的韩靖存。

“没事,大哥走了,二哥养你们。”韩靖存鼻尖微微泛红,修长的手揽着老三老四在怀里,他不能哭,以后韩家的担子落在了他肩头。

无论如何,他都要把这两个小家伙拉扯长大!

姚倾依在旁,仿若一个局外人,她对韩家仍旧极其陌生,根本无法融入。

但是她清楚知道,绝对不能让韩家退货!

幺妹韩天淅又忍不住哭了鼻子,哀哀切切的,听得揪心。

韩靖存擦拭过她脸颊的泪蛋子,“二哥出去一趟,咱给大哥下葬,你们已经不小了,别哭,没事,乖。”

话到尾音,已经夹着哽咽。

他说完,转过身,深吸一口气,收拾起悲痛,大步往外走。

“我跟你去!”姚倾依快了两步跟上,警惕地瞥了韩家老三一眼,又补充道,“我既然是这个家的一份子,该出力的就出力!”

对于韩家老二维护她的事,让她有了些许安全感。

留在这个家,和那凶巴巴的小男孩在一起,还有一具尸体,只是想想,她都觉得不寒而栗。

韩靖存脚步稍顿,“小凌,你要照顾好妹妹。”

“嗯。”小男孩郑重颔首,布满血丝的眼透着坚定的光。

出了韩家就是一条土路,烧过的木炭铺在路上,这样一来,下雨天便不会打滑。

荷花村不大,在册的也就三十多户人家,月亮爬上了山脊,清冷月华笼罩在村子上头,姚倾依亦步亦趋地跟在韩靖存身后。

路上太过安静,她望了望跟前高大的背影开了口,“老……老二,咱们这是要……去哪?”

才刚进门,人生地不熟,自居“大嫂”,她自己都不大适应。

“棺材铺。”韩靖存简言意骇,这就转了个弯,拐进一家农户院子里。

院子里亮着煤油灯,门口摆着俩纸人,看起来怪渗人的。

“李叔。”

李靖存站在院子里喊了声,屋子里传来老者“咴儿咴儿”的咳嗽声,还不等李靖存话说完,那头敲了敲烟杆子道,“老铁匠的事我听说了,不过,这棺材啊,我这给不起。老二啊,老铁匠娶媳妇儿借了我一块三毛七还没给呢!”

门也没给开,李靖存面色难堪,拳头紧握,“李叔,今年工分下来,我还给您,我大哥苦了一辈子,怎么着也让他厚葬不是?”

老头又“咴儿咴儿”咳嗽,“老二啊,这事求不来,再舍给你棺材,我一个老光棍,种不了地下不了田的,饿死不成?”

好说歹说,老李头就是不松口。

李靖存固执地站着,一分钱难倒英雄汉,大哥为了娶媳妇儿,家底掏空还赊了外债。

大哥有大哥的打算,这都已经入了九月,再有几个月就该结算工分了,可谁能想到,他就这么撒手人寰……

“走吧。”站了好半天,男人回头,已是颓然疲色。

他拖着步子往回走,如同灌了铅般。

“等等。”姚倾依于心不忍,手里捏着荷包好半晌了,眼下叫住了韩靖存,自己跑上了台阶,敲响了门,“李叔,我有钱!”

一共五毛六,这是出嫁时,小妈给她备的,若非收了韩家五十块彩礼,小妈哪舍得,也就碍于习俗,寓意出嫁的姑娘顺顺利利。

屋子里悉悉索索的声音,终于好半晌,门开了,一个叼着烟杆子,斜眼歪嘴的老者懒洋洋地瞟了眼她手中毛票,冷哼了道,“就这点儿?”

“就这点,请您让逝者入土为安,普度往生!”姚倾依斩钉截铁答。

做棺材的李老头一怔,笑了,“不愧是地主家遗孤,看来诗书学不了不少。”

调侃着,他收了毛票子,“吧嗒”抽了口旱烟,给韩靖存使了个眼色,“丑话说在前头,只能搬桐木的。”

桐木轻,不会蛀虫,做工也没什么考究,好的棺木都用金丝楠或乌木。

姚倾依试探地回头与韩靖存相视一眼,韩靖存明显是如释重负,谢过李老头就刻不容缓地去抬动棺木。

那棺木他用木板车推着,临到院门口又听老李头道,“剩下的钱赶在年岁前别给忘咯!”

姚倾依放开了些,笑了笑,“多谢李叔,来日定然备厚礼登门。”

韩靖存深深看了姚倾依一眼,他是有听说,隔壁卞水村姚家,以前是地主户,她小时候应该还是个千金小姐。

棺材运回到韩家,入了殓,姚倾依换上了素衣,韩家两个小家伙看她还是不顺眼,这一宿守灵,她眼也没合。

“别装模作样了,吃饭!”

天大亮,姚倾依跪在院子的土堤坝,跟前就是两张长凳架起来的棺材,村里禁止烧纸钱禁封建迷信,也只能跪一跪,算是守孝。

这会儿韩天凌站在门口喊了她一声,不情不愿地扭头回弄堂。

这小家伙恨她,她能理解,若不是婚事,韩老大死不了……

跪了一整晚,姚倾依脚麻,强撑着一瘸一拐进门,那张方桌上摆的全是宴席过后的残羹剩饭……

“呜呜呜……”

韩天淅还在哭,从昨儿到现在就没断过,小女娃抽抽搭搭,梨花带雨,眼都肿了。

姚倾依似乎看到小时候的自个儿,小小年纪没了爹。

“小淅,不要哭了,哭多了,对眼睛不好。”她凑过去,蹲在小女娃身边,细声细语道。

谁知,她刚说罢,身边的韩天凌筷子往桌上一拍,“还不都是因为你!我们家为了娶你,花了那么多钱,你还克死了大哥!大哥没了,以后我们都得饿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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