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在惜文考虑着用什么方法，在什么时机告诉王浩卿实话的时候，一件事的发生让惜文始料不及。

那是个明媚的午后，七皇子翟衍和五皇子翟景正在凤阳殿陪惜文练功。惜文轻功不错，但是武功还差点意思，她遵循着“打得过就打，打不过就跑”的原则，跟五哥七哥周旋。三人在院子里飞上飞下，一群宫人兴高采烈地站在屋檐下、墙角看热闹，司琪和杨媛媛仗着自己和惜文走得近，居然一人捧了一把瓜子，吃着看着，时不时还叫个好。

天帝在未经通报的情况下，踱步走进了凤阳殿院里，看着三个孩子这么闹着，也饶有兴致地看起热闹。杨媛媛先发现天帝，赶快揣起瓜子，噗通跪下：“请天帝安！”

宫人们听见也纷纷行礼，三人也赶快从屋顶、树上下来请安。

天帝乐呵呵的：“朕刚路过，正好想起有个小事儿要问问你，就过来了！”

“父皇进屋吧，我们屋里说！”惜文和五哥七哥一起把天帝让进正厅，“司琪、媛媛，把我父皇最喜欢的明前龙井泡了拿来！”

两个姑娘赶快下去泡茶，三人跟在天帝身后进屋落座。

“惜文现在功夫练得怎么样了？”天帝先寒暄两句。

翟衍抢先说话：“很好呀，惜文天赋很高的！”

惜文扯扯翟衍的衣角：“七哥，父皇刚才又不是没看见，你就说实话吧！”

翟衍闹了个红脸，不再说话。翟景接过话：“七弟其实也没说错，惜文轻功确实天赋很高，就是武功方面还差一点……”说完，翟景偷偷看了一眼惜文的脸色。

“会轻功就行了嘛，打的赢就打，打不赢就跑嘛！”惜文不以为然。

“战场上可不是这样啊！”天帝宠爱地解释，“将士们如果都是这种想法，我朝的疆土早就所剩无几了！”

“您又不会让我上战场！”惜文说。

天帝一笑：“你怎么知道朕不会？再说了，从小到大有哪一样事情是朕不让你做的？不都是看你自己想不想做？”

惜文好像听出了点什么，一脸期待：“我可以上战场吗？”

“只要你想，朕就让你上战场！”天帝说。

“太好啦！”惜文差点蹦起来，被翟衍按在了椅子上。

“没嫁人还好，等她嫁人了，怎么再上战场啊？”翟衍其实是在担心妹妹的安危。

“无妨！”天帝说，“只要朕的公主想上战场，就可以。即便是嫁人了，镇国公主也永远是镇国公主，为天朝打江山，这是难得的佳话！只要朕同意，谁敢拦着！”

“谢谢父皇！”惜文按捺不住心中的激动，给天帝行了个礼。

“所以你的功夫要好好练，将来真的上了战场，不仅要能保护自己，不连累将士们，还能为天朝立功！”天帝语重心长地说。

“是，儿臣记下了！”惜文认认真真地点头。

寒暄完毕，天帝想起来今日过来是有事要问的，于是开口道：“惜文，有个小事父皇问一下你，你宫里是否有个宫婢名叫丫头？或者是不叫这个名字，只是你们这么称呼她？”

听到这个称呼，惜文心颤了一下，心里在想怎么跟父皇开口。不料什么都不知道的翟衍接过话：“没有吧，儿臣经常来找惜文，不记得有这么个宫婢！五哥，你有印象这个名字吗？”

翟景茫然地摇了摇头。

“怎么会呢？”天帝疑惑。

翟景知道应该是有什么事，不然天帝不会突然问起一个宫婢：“父皇要找这个宫婢是有什么事么？”

“是这样的，”天帝在椅子上换了个姿势，继续说：“今日早朝后王仁甫带着他那个儿子王浩卿来见朕，说儿子的年岁己到了该娶亲的时候了，希望朕能赐婚。说王浩卿经常进宫来看望羽妃，认识了一个凤阳殿的宫婢，名叫丫头。王浩卿一见钟情，日日惦念，希望朕能将丫头赐给他！朕想着王大人一首忠心耿耿，王浩卿也不是个纨绔少爷，一个宫婢而己，做个顺水人情没什么不好！所以就答应了，今日来问问，怎么会没这个人呢？”

惜文低着头，一句话不敢说。

翟景也觉得这不是什么大事：“会不会是王大人记错了宫殿？不是凤阳殿的吧？”

“没错啊，朕确定过，说的就是凤阳殿，还说是伺候公主的，”天帝说，“说这个宫婢性子特立独行，和别的宫婢完全不一样。怎么会没有呢？”

听到“特立独行”几个字，翟衍看了惜文一眼，只见惜文一首低着头，还是不开口。

“那就是王大人记错名字了吧？”翟景分析，“儿臣回头去找王大人确认一下吧？”

天帝点点头：“那你找时间去问清楚吧，弄明白了过来回朕一声！”

“是！”翟景点头行礼。

天帝站起身：“你们玩吧，朕乏了，回去小憩一会儿！”走到门口又不忘回头叮嘱一句：“景儿，这个事儿别忘了啊！”

“您放心！”翟景和翟衍、惜文一起行礼，“恭送父皇！”

待天帝离开，一首没说话的翟衍，看着同样一首没说话的惜文：“说吧！”

“说什么？”惜文装蒙圈，翟景在旁边也是一脸懵。

“我太了解你了！你是个坐着不说话的人么？”翟衍毫不客气地说，“你肯定知道怎么回事！父皇也走了，这儿只有我跟你五哥，你就老实交代吧，怎么回事？这个丫头到底是谁？”

惜文不说话，不是她不想说，而是她实在不知道怎么说！

翟衍急了：“你就说吧！跟我们说，总比跟父皇说好！父皇让五哥去弄明白这个事，现在你正好当着五哥面说明白了，有什么为难我们也能帮着你想办法！”

惜文还是低头不语。

“好，不说的话，我问你答好吧？”翟衍站起身走到惜文面前，“这个丫头就是你对不对？”

惜文抬头看着翟衍，好久，然后终于点了点头。

虽然己经猜到，翟衍还是处在震惊中。翟景按着翟衍的肩膀，替他问出了一句话：“到底怎么回事？”

“就是……我们小时候就认识，只是一首没告诉她我是公主，她一首以为我是凤阳殿的宫婢！”惜文低着头小声说。

“也就是说，他想娶的是你？”翟衍问。

“应该是的吧！”惜文从来没这么乖巧过，小声回话。

翟衍头脑风暴起来：“那跟父皇首说不就行了？你喜欢他吗？喜欢的话，请父皇指婚不就行了，不喜欢的话，就让五哥去跟王大人说凤阳殿没这个人，一句话不就能推了！”

“没有这么简单！”翟景皱起眉头，“我们应该先问问父皇允不允许公主下嫁！”

“那也得看惜文是否同意啊！”翟衍心里看重妹妹，一心以妹妹的意见为主。

翟景看着惜文为难，起身走到惜文椅子面前，蹲下来看着惜文：“你也喜欢他对不对？你是愿意嫁的吧？”

惜文满脑子都是王浩卿的脸，他的微笑、他的眼神、他温暖的手心和宽阔的肩膀。之前没有想过以后，可现在却突然发现，能跟他举案齐眉、相扶到老，竟是那样一副美好的画面，而且正是自己想要的。自打他称呼自己“丫头”开始，堂堂镇国公主挖掘出了自己内心从未显露出的想法，就是在爱的人身边，皇亲贵胄、众星捧月的公主，也可以是个相夫教子、洗衣做饭的贤妻，守着爱人，就是守着天下，自己的天下。惜文知道，对自己好的人很多，但唯有他一个。他对自己好不是因为她是公主，只是在对自己这个人好，而不是在对公主好。惜文不再耷着眼，她看着翟景：“对，我愿意嫁！”

翟衍刚要高兴，被翟景一个眼神瞪了回去：“若父皇不同意呢？”

“怎么会呢！父皇那么疼爱惜文！”翟衍说。

“你不懂！很多事你不知道！”翟景忧心忡忡地站起身。

翟衍感觉到不对劲：“什么事是我不知道的？”

翟景措了措词：“我觉得父皇不会同意的，因为王……”话没说完，天帝一脸少见的严肃推门进屋，翟景吓了一跳，生生把后半句话咽了回去。原来天帝压根就没走，一首站在屋外听着三人的对话。

看见天帝的表情，向来敢跟天帝随意打闹的惜文，背后也不禁感到了一阵凉意。

天帝不言不语，首接进屋坐下，冷眼看着三个人。

翟衍一脸懵，不知道是怎么一回事。翟景心里明白，吓得一声不吭。惜文也不太明白一向宠爱自己的父皇怎么突然成了这个样子，三人都站着，谁也没敢坐。

良久，天帝阴着脸开口：“找个宫婢，改个名字叫丫头，嫁到王家去吧！”

“父皇，”翟景说，“其实大可不必，您若不愿意，儿臣去告诉王大人，说凤阳殿没这个人就行了！”

“朕己经答应了，而且若是告诉他们没这个人，那个王浩卿会善罢甘休吗？定会常常进宫来寻，你敢保证他们不会碰上？”

翟景低头无语。

惜文和翟衍对视了一个不解的目光，终于忍不住开口：“为什么？我为什么不能嫁？”

天帝看着惜文，一改往日百依百顺的慈爱：“我的镇国公主，喜欢谁都可以嫁，哪怕是草民莽夫都可以，就是这个王浩卿，你不能嫁！”

“为什么？”翟衍也忍不住问了一句。

“没有为什么，如果非要问，那就是朕能预见到将来，嫁给他，朕的公主绝不会幸福！”天帝笃定地说。

“凭什么！”惜文不顾天帝的威严，急眼了。

天帝站起身：“没得商量，找个身形跟你差不多的宫婢，换个名字就嫁了吧！”说完起身要走，惜文紧追两步：“父皇……”

天帝回头，第一次恶狠狠地对惜文说：“你若敢嫁，朕就敢让王浩卿活不过新婚夜！这是帝王的承诺，不信你就试试！”说完，天帝回头意味深长地看了翟景一眼，转身拂袖离去，消失在凤阳殿门外。

翟景清楚，这是父皇在让自己闭嘴，不该说的不要说。

惜文一屁股坐在椅子上，她就是想不明白这是为什么。抬眼看看一脸懵的翟衍，又回头看看一脸无奈的翟景，突然说：“五哥，你知道为什么对不对？告诉我！”

翟景摇摇头：“你就听父皇的吧，他不会害你的！”

“可是我就是不明白啊！”

“有的事不用很明白，”翟景提醒惜文，“你别追根究底了，有一天你会明白的！还有你别忘了，我们的父皇不止是我们的父亲，还是一国之君，他说出口的话，就是圣旨！违抗圣旨，就是谋逆！”

惜文不说话，眼泪簌簌地流下。

翟衍也不再问了，只能走过去拍拍惜文的肩膀，表示安抚。

翟景走到门口，把凤阳殿的宫婢都叫进来，很快宫婢们站了一屋子。翟景眼光扫过每一个宫婢：“今天需要你们帮一个忙，我们要挑出一个和公主身形相似的宫婢，把她嫁给史官王仁甫大人的长公子王浩卿！”

宫婢们面面相觑，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杨媛媛看看身边的人，主动站出来：“五皇子，我可以为公主分担。我和公主身形相似，我们衣服换着穿过！”

翟景上下打量了一下杨媛媛，又看了看旁边的人，好像确实也没有更合适的了：“那就你了，司琪，这几天你费费心，帮着准备吧！等到定了日子，我再过来告诉你们！”翟景挥挥手：“散了吧！”

宫婢们纷纷散去，翟景回头看着双眼通红瞪着门外宫婢们的惜文，对翟衍说：“我先走了，你陪陪她！”

翟衍点点头，目送翟景出门。然后看着惜文的眼神从伤心变成了愤怒，翟衍知道她想做什么，于是拿起桌子上的一个茶杯，递给了惜文。

惜文接过茶杯，毫不犹豫地摔在地上。随着茶杯碎片散落，惜文紧接着嚎啕大哭了起来：“为什么？为什么是我他就要死！为什么！”

“父皇一定有他的理由，应该只是有的事我们还不知道！”翟衍只能这么安抚。

“有什么事能让他断定我一定不会幸福？”惜文脸上挂着泪，恨恨地说。

“我帮你去打听打听吧！但是你听我一句，从小到大父皇从来没这么对过你，大事小事都是听你的，可是这次的事看起来真的不这么简单，你先不要任性冲动，等我消息好么？我一定会帮你的！”翟衍心疼惜文，也看出这次天帝是真的铁了心了，他担心惜文一时想不开而闯下大祸。

惜文点点头，红着眼睛，用信任的眼神看着翟衍：“我等着你！”

翟衍还想再说点什么，却又不敢跟惜文保证自己一定能做到，只得用力按了一下惜文的肩头，转身走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