语毕，他便转身离开，步态有几分沉重。

段锦棠缩在床角，干哑的嗓子已发不出任何声音，风干的泪痕却再度泪流满面。

她蜷缩在阴暗之处，避开所有光亮。

曾经她惧怕的黑暗，在这一刻成了能让她心安的所在。

天明，卯时一刻。

号角悠扬，百鸟鸣凤。

段锦棠被宫人带去了祈福大殿。

金光耀目，百官朝拜，万民接福。

新后凤冠霞帔，携天子之手步步走上最高殿台。

“恭贺吾皇，恭贺圣女喜登后位！”

满朝文武皆跪，贺喜之声冲破云霄。

段锦棠手捧着凤玺，缓缓在台阶前跪下。

尤记得几个月前，她的封后大典也是如此，满目气派极尽奢华。

那时的君慕凡牵着她的手，眼中只有她一人。

“锦棠，此后朕在，卿在。”

只是如今，身穿明黄龙袍的男人牵着另一个女人的手，说出了更为深情的誓言。

“今日天神见证，朕的皇后，与段山同在！”

朝贺之声不绝于耳。

段锦棠神色木然，双膝缓缓移动，一步步跪着爬上台阶。

一阶，两阶，三阶……

一直往高处而行。

石阶坚硬磕破膝盖，由段锦棠起始之处落下血痕，寸寸鲜红触目惊心。

她缓而慢地蹒跚着，终是抵达了祈福殿台，跪了段语怜面前。

段锦棠脸庞苍白无血色，平静到宛如一池死水。

“恭祝帝后，福泽绵长，百岁无忧。”

凤印被段语怜接过的那一刻，脑海中的系统倒计时骤然清晰显现——

【离开副本倒计时：10分10秒】

她扬了扬嘴唇，露出一抹释然的笑。

一旁的君慕凡看着她脸上的那抹笑，莫名觉得有些烦闷。

“下去吧！”

段锦棠支撑着站起来，颔首行礼谢恩，随即转身准备走下台阶。9

忽然，祈福大殿下传来民众的呼喊声。

“妖女不除，何以国泰民安！”

“望帝后为国除害，以绝后患！”

整齐划一的声音响彻整个祈福殿，围在四周朝拜的百姓高举着拳头站起抗议。

他们乌泱泱的一片聚集在一起，围在了台阶两侧，弑杀般看向段锦棠。

那些人的脸上带着赴死的决心，手上拿着各式各样的武器。

箭弩、长枪、铁杵……

段锦棠一一扫过，这些改良后的武器，都是出自她曾亲手设计的图纸。

她仍记得，图纸遍及千家万户时，百姓是何等感恩戴德，称她为大盛圣女。

可现在，他们却冒着人头落地的危险，要亲手将她斩杀处死。

脑海里的倒计时还在继续，段锦棠释然一笑，缓缓迈开步子往台阶下走。

身后，君慕凡变了脸色。

“段锦棠，停下！”

那些民众情绪激动，连侍卫军都未能拦得住。

这女人直接走下去，不死也会被重伤！

君慕凡伸手想去拉住段锦棠，却被一旁的段语怜拦住。

“姐姐是不死之身，让百姓泄愤惩治一番，也算有个交代。”

君慕凡蹙紧眉，一番权衡之后才是收回了手。

台阶边。

喊杀声震天。

段锦棠带着满身未好的伤，脚下血印如梅。

台阶两侧的百姓将手中铁杵直直挥舞向她，似乎只要她再走下一阶就马上砸过去。

“啾——”

寒风凌冽，一支箭羽破空而至，精准穿透段锦棠的心脏！

她一个趔趄，只觉心口闷疼。

低头一看，伤口直直渗出鲜血，很快浸透了身上的白衣，如春日里开得最好的血芙蓉。

越流越多，从胸前蔓延到裙摆，蜿蜒到台阶之上。

君慕凡瞳眸一阵紧缩，声音带着几分颤意。

“段锦棠，朕命令你回来！”

再往下走，伤她的人会更多！

可段锦棠没有回头，依旧跌跌撞撞地走向属于她的……赴死之路。

群众沸腾，喊声响彻云霄。

“妖女将死！盛朝将安！”

又有漆黑的箭羽穿过段锦棠的身躯，数不尽的刀剑割破她的四肢。

满目的锋利刺入身体，入骨的痛令她再也没力气往前走。

噗通——

段锦棠直直栽倒在台阶上，一阶阶滚落而下。

满身的血，几乎染红了一整条台阶。

脑海中，倒计时发出尖锐的嗡鸣声。

【段锦棠离开副本倒计时：59秒！】

【回收段锦棠金手指技能，撤销不死之身，死亡加速中！】

系统的机械声反复回荡，段锦棠感觉到全身的血液在不断往外流逝。

每一寸血肉，每一寸骨骼传来的疼痛，让她清楚意识到自己的灵魂在逐渐剥离躯壳。

万人之上，君慕凡看着那抹身影倒下。

一动不动，仿佛真的就要这么死了。

平日可见她药体自我修复的一幕，此刻却丝毫不见任何好转！

“段锦棠！”

君慕凡再也忍不住，迈步朝台阶走去。

“你不是不死之身吗，给朕站起来！”

他伸手，想去触碰那个浑身是血的女人，却又无从下手一般，僵在了半空中。

意识一点点消散，段锦棠听到男人的声音，费力的转眸朝他望过去。

阳光很暖，男人的脸，错愕中带着惊慌。

她挤出一丝笑挂在脸上。

“君慕凡，我说过的。”

“你若薄我……我便离开……”

“我说到做到。”

她抬眼想最后看一看，这个世界的日光。

眼前却一片漆黑。

与此同时，冰冷的电子音发出尖锐的鸣音——

【倒计时0时0分0秒！】

【遣送任务失败者离开副本完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