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如果不是孙儿调皮,我可能永远不会发现那一箱手写信。
原来总是搞不懂我为什么喜欢诗词文字的丈夫陈清川,也没有厌恶文学到嗤之以鼻。
四十年漫漫岁月,一百六十封浓墨重彩的手写信。
写尽每个季节的繁华与思念,道尽所有家长和里短。
这是他一个一生厌恶文人的理工男人对爱人最大的浪漫。
可惜不是对我。
满箱情愫让我看了一下午,我失神地想着这四十年来,我的生活。
他一句委屈你了,我放弃了自己的浪漫,习惯了他的直男。
我孝敬双亲公婆,拼死生育小孩,埋没柴米油盐,日子忙不到头,蹉跎了一生。
七十岁,我想开始新生活了。
……
那天是周六下午,太阳特别好,儿子和儿媳临时通知加班,无奈只能把孙子送到我这里。
我接过孙子,满口应下,让他们安心工作。
我收回完了阳台上我家先生的衬衣,一件一件地摆放进柜子里。
孙子闹着让我给他做小蛋糕吃,我笑了笑答应他。
等我做好蛋糕的时候,小家伙又不知道窜去了哪里。
我走上楼,一个一个房间喊着找着。
“奶奶,我找到了宝藏!”
捣蛋鬼的声音从先生的书房传来。
我走了过去,看到了一个我从未见过的大箱子。
孙子还在洋洋得意地说着他怎么找到的宝藏。
我的目光却紧紧落到了那厚厚的信纸上。
梅梅亲启。
每一封信上都写着四个大字。
陈清川的字,我认得出来。
可我不是梅梅。
我努力让自己声音平静下来,哄了小孙子去吃蛋糕。
我颤抖着手,抽出了最上面的信。
“久违芝宇,时切葭思。
”
“又是一年春了,兜兜转转的阳光总是这么惬意,像我们初见的那样惹人怀念。
”
我看着那一堆冗长又繁杂的话语。
夫妻四十载,我几乎能想象到陈清川皱着眉努力把话语写得优美的样子。
“许久听不到你弹奏的钢琴声,我都快忘记了那是什么旋律。
”
他磕磕绊绊的叙述里,写尽了自己的思念和怀恋。
恍惚间,我竟然读出了少年人炽热的心事和浓烈的爱意。
可陈清川是我结婚四十年的丈夫,宋梅是他相谈十二年却意外去世的初恋。
我执着地看着这封长长的手写信,哪怕有了心理准备,看到落款日期,我还是红了眼眶。
是前些日子的四十周年。
我难得提笔为他写了一封与君书。
他只是皱着眉呵斥我:
“一把年纪了你还在做这些,传出去也不怕人指点。
何况我这一辈子不懂浪漫也不喜欢这些你不知道吗?”
我又低头,看了一遍又一遍他笔下的“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
我说不清心里的酸涩是什么情感。
就像是寒意在心头蔓延,一点点凝结了我的五脏六腑,带着磨人的痛楚。
又像是刀子温柔地在体内翻涌,刺得我心里生疼。
我默不作声地翻开了下一封信。
孙儿玩累了,去房间里睡下了。
我眨了眨酸涩的眼,固执地一封一封翻下去。
“梅梅,请你体谅我肩负的传宗接代责任,原谅我的不忠。
我记得你是我唯一的妻。
我将谨记我所有对你的承诺,不敢遗忘。
陈清川亲笔1984年3月1日。
”
四十年前,我们结婚那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