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处理好眼部的伤后,我兀自收拾医箱。
以为他不会再开口,却忽听他又道:「既然许久不曾联系,为何不去寻他……」
我怔了怔,低低的声音中隐含落寞,令我险些以为自己听错了。
正踌躇不知该如何回答时,荀垚却已然恢复正常,冷声道,「今日有劳神医,神医可以下去了。
」
于是我不再多想,点头提起医箱往外走。
此地不宜久留,还是先走为妙。
有心快步离去,不想临踏出屋门,身后却猛地一响。
我下意识回头看去,原是一个小丫鬟不慎打翻了茶盏,温热的茶水三分之二倒在了荀垚身上,瞬时便将他淋湿了个大半。
那女子原还想顺势倒入荀垚怀中,不想他坐怀不乱,非但没有怜香惜玉,反而毫不留情一把将她推倒在地,冷着张脸怒道:「滚!」
登时从外头进来两个侍从,见怪不怪地将那女子从我身前拖下去。
边看着那女子哭喊着被人拖下去的身影,边回头瞧着荀垚黑得能滴出墨汁的脸,我忍不住心道:「还真是铁面无私啊,一点儿不懂得怜香惜玉。
」
回神又想到以后我们再无关系,我何必再去理会他的事情,遂摇头一笑。
欲转身离去,不想竟又瞥见荀垚面色紧张地自腰间取下一块什么东西,小心翼翼地捧在手心,一遍遍擦拭着,那专注的模样,连身上湿透了的衣物也未来得及换。
好奇心驱使着我朝他走近了几步,待看清他手中所拿之物时,顿时浑身一僵。
忍不住红了眼眶,转身逃也似地离开这里。
八年了,他送我的玉簪已经被徐熙销毁。
我送他的玉佩,他却珍而重之。
这算什么呢?
我坐在院前的台阶上,无声地仰望着夜空中那银辉缠身的皎月,越发觉得心中沉重。
当年***与我爹原是挚友,二人交情深厚,友谊深重到我与荀垚尚在彼此母亲腹中时,便已然指腹为婚。
那时我与荀垚只相差数月,从小青梅竹马,一起长大。
知我体弱,他便拼命修习武艺,只为能护我平安。
知我贪吃,他便苦学厨艺,虽然依旧做得难吃,却每每都能逗得我喜笑颜开。
我自小顽皮,而他喜静,于是我总爱缠着他陪我爬树翻墙,下水抓鱼。
每次弄了一身泥回家,我爹娘疼我,舍不得罚我。
他却总要被***拿了棍棒跪在祠堂打,每次都打得皮开肉绽,鲜血横流。
事后我心生愧疚,在他床前哭成泪人,他却强撑病体,还要反过头来安慰我,「是我生性顽劣,与你无关。
」
可事实上,顽劣的到底是谁,我又岂会不自知?
倘若不是政见不和,立场不同,倘若没有那场莫须有的污蔑,害我全家惨遭朝廷血洗,九族尽灭,我真的天真地以为,我与他本该就是天生注定的一对。
何至于走到如今这一步呢?
凝着天上残缺的月,我缓缓阖上眼眸,一行热泪从湿润的眼眶悄然滑落,沾湿了苍白的脸颊。
寂静的月夜中,寒风冷然拂过我鬓角碎发,很久很久,心都是一片冰凉。
直到院子外响起了一阵脚步声,似有几个人三三两两地走过去。
「侯爷吩咐的孔明灯可送过去了?」
「今日初九,我们哪里敢忘记,自是送过去了的。
」
「那便好。
说起来,我也算是这府里的老人了,先前老侯爷还在时,这侯府多热闹啊,可自从苏家出了那样的事,老侯爷又紧跟着莫名暴毙而亡,侯府是越来越冷清了。
」
「是啊,我总感觉侯爷很可怜,这么多年了,还是孤零零一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