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兴中路变奏曲全文_第15章

兴趣广泛的拉面店老板最近又多了一项爱好，就是充当护花使者。
自从虞适那晚得知林苑在课上被猥琐男性骚扰，而且那个猥琐男还是个犯罪集团的成员，他立刻担心起了林苑的人身安全，生怕她哪晚走在梧桐树下，被隐藏在黑影中的罪犯同伙攻击。
于是他在店里的熟客张陈玲的指导下，从 Lynn Yoga 的小程序上找到课表，开始雷打不动地在她上完晚课之后送她回家。
起初林苑推辞，“那个，耽误你煮面不太好吧，这个时间你店里基本都坐得满满的。”
他坚持，“没事儿啊，煮个面而已，店里那几个师傅都会！我把你送回去，再踩滑板回来，很快的！”
果然，虞适转身去店里取出来一个花花绿绿的滑板，夹在结实的胳膊下面。
林苑从前一直觉得玩滑板的男人很幼稚，在国外很多是无所事事的毛头小子，她在伦敦的时候曾被滑板党抢过手机。还有一次，她被踩着滑板的黑人狠狠推倒在地，抢走了一只迷你香奈儿手袋，至今仍心有余悸。
可对虞适来说，只要踩上滑板，戴上耳机，他就是这座喧嚣的钢铁丛林里最自由的浪人。
两个人在回家路上的交谈不多，也很少并排走，梧桐区的路太窄，他们常常一前一后，给狭路相逢的陌生人让路。
如果陌生人是个男人，虞适就会格外警惕。
有一次，一个穿着黑色 T 恤的肌肉男跑步经过，两个人停下脚步，虞适站在林苑的身后，将一只手轻轻搭在她的肩上，她温热的气息通过指尖传遍他全身的每一处末梢神经。
她回眸，眼神无辜，他的心跳直接漏掉半拍。
每次他都把林苑送到楼下，目送她走进暗黑的楼道，声控灯年久失修反应迟钝，但他的耳朵却可以从弄堂里的嘈杂声响中，清晰分辨出林苑开门、关门、放下背包、打开水龙头洗手的声音……他的耳朵像小时候一样灵敏。
他举目四望，发现这条弄堂仍像从前一样杂乱无章，连晾衣竹竿纵横交错的角度，都没变过。
小时候，林苑的护法是她的爷爷，所以他只能默默跟在祖孙二人后面，目送他们回家。
他从来没被发现过，除了那一次。
那天，祖孙二人回家后，他还在楼下徘徊，一边用自己破旧的球鞋来回搓着脚下的石子，一边盯着三楼的格子窗，久久不愿离去。结果被下班回家的韩美丽撞了个正着，他立刻臊红了脸笨拙地跑了。
他那时还是个小胖子。
林苑开门、关门、放下背包、打开水龙头洗手……
然后她听见窗外传来滑板声：滑行、摩擦、跳跃、着陆……声音起初清晰得就像是在耳边，然后渐弱，最后消失在弄堂口。
她的嘴角浮现一抹自己都没察觉到的笑容。
她终于慢慢适应了上课的节奏，白天也很少补觉了。
她和韩美丽照例每周去探望一两次林天海，不过时间改在了下午。
所以，她有大把时间泡在“姐妹们干得漂亮！”群里。那两个女人也感觉到了变化。
“呀，咱们小林老师白天好像不怎么睡觉了？”
“可不，我现在每天白天都闲得蛋疼。”蛋蛋表情。
“实名羡慕！”
“我也好想像你一样，做个自由自在的 freelancer自由职业者呀~”
“呵呵，你们绝对不想成为我。”
林苑苦笑，一旦闲下来，她就开始为自己卡上的余额和家里那填不上的窟窿而发愁了。
“姐姐们，真心请教，我怎么才能多搞点钱呢？”
“这可是个大课题……晚上瑜伽课后讨论！”
今晚的课是轮瑜伽，需要借助瑜伽轮完成动作，课上来的人不多，很多人都是第一次做轮瑜伽，大家轻轻松松，玩得很开心。
九点半下课后，三个女人躺在瑜伽垫上一直没起身，直到所有人离开，她们才聊了起来。
“说真的，我觉得你应该玩高端局。”张陈玲提议。
林苑曾是个资深高端局玩家，但她不明白张陈玲所说的高端局指代何物？
“就是高端私教呀！Lynn Yoga 的教室全天都排满了课，你不能用这里的场地上私教课，但你可以去客户家里上课啊！我看到网上好多瑜伽老师和健身教练都提供一对一上门服务的！”
张陈玲边说边抬起腿，把膝盖弯曲抱在胸前，眼睛则一直盯着从屋顶交界处垂下来的竹编吊灯。
“上门私教安全吗？”朱晓叶半开玩笑，“人家小虞老板可忙不过来了，难道再给小林老师配个保镖？”
她们都知道虞适晚上护送林苑回家的事。
“可以要求客户出示身份信息呀，还有，提高客单价呗，别人卖 500 一堂课，你就卖 800，定位高端，把矮矬穷变态佬筛掉……”
“当然，富人里也有变态，而且可能更变态……”
张陈玲讪笑，歪过头看了她俩一眼，“但咱们开门做生意难免碰到恶心的客户，也不能因噎废食呀！毕竟吃饱饭最重要。”
“也是……但定价高于市场水平，会有人买单吗？”林苑疑惑。
“嗨，什么叫高端局？我告诉你，你给自己的定位就决定了你吸引什么样的客户，只要你向有钱人清晰传递出你只服务高端客户的信息，一堂课收 1000 块也会有人买单！”
张陈玲坐起身来，拿起瑜伽垫旁的保温杯喝了口水。
“在有钱人的价值体系里，你定价高才表明你有底气，自贬身价反倒不会赢得尊重。你想想，别人要 500，你要 400，那吸引来的只可能是想把价格进一步砍到 300、200 的屌丝。你自己都当自己是韭菜了，还玩什么高端局？韭菜只配生活在韭菜地里！”
昔日千金感觉她的话好像有点儿道理。
张陈玲把两腿一盘，继续输出：“当然，高客单价的前提是你有卖点有竞争力。我为什么敢说斯嘉丽是高端家政领域的王者？是因为我们的专业素养和服务水平确实达到了行业天花板啊！小林老师，我觉得你就是我的瑜伽老师里水平最高动作最标准口令最清晰人最温柔长得最漂亮的，这不都是你的竞争力嘛！”
“我举双手双脚赞同，斯嘉丽的阿姨和我们小林老师，都是 yyds！”一直在旁边踩着空中自行车没怎么出声的朱晓叶停了下来，四脚朝天，大声附喝。
张陈玲最后总结：“找到自己的核心竞争力，提高自身定位，才能拿到高端局的入场券，挣到有钱人的钱！”
林苑细细品味着她的话，脑海中突然浮现出一幅搞笑的画面：穿着一身瑜伽服的自己，费力从泥潭中爬出，然后举起沾满泥的手，指向天空发誓：我林苑一定要重回高端局，拿回属于我的一切！
这画面太带感了，她忍不住“噗嗤”笑出声。
张陈玲沉思几秒，补充道：“你可以多设置一些条件筛选客户，比如性别啊，年龄啊，瑜伽学龄啊，把你的客户限定在真想学瑜伽的白富美群体，就不用担心安全问题了！总之，接什么客户的单由你自己说了算，你就是游戏规则的制定者！”
林苑觉得很受用，她拿起手机，把张陈玲的话记在备忘录上：一对一上门高端私教，找到核心竞争力，提高客单价，制定规则。
朱晓叶想起自己包里老公给买的防狼喷雾，便嘱咐，“你去买个防狼喷雾之类的防身武器随身带着，现在这些东西都做得很精致，像唇膏一样别人根本看不出来。”
“好主意！”
林苑在备忘录里写下：买防狼喷雾。
朱晓叶踩累了，便侧过身，将一条腿微微弯曲，一只手撑着脑袋，另一只手看似随意地搭在腰上。玉体横陈，姿态妩媚。林苑放下手机，忍不住盯着她多看了两眼。
她懵然发觉，朱晓叶原本就很圆润的脸好像更圆了，她的腰部曲线也有些模糊了。
其实朱晓叶这几天也察觉到了自己体态的变化，她对此的解释是：最近奶茶喝的有点多。
“安全问题你就放心吧，魔都治安很好的，尤其咱们黄浦这一片儿……除了上次进局子那回，我都没怎么见过警察叔叔！哈哈哈哈……”张陈玲边说边笑出了猪叫。
这已经是她们第 n 次把猥琐男拉出来鞭尸了。
三个女人陷入集体回忆，在瑜伽垫上边笑边打滚，殊不知隔墙有耳，此刻正在拉面店门口焦急等待的丸子头老板也听到了从二楼传出来的笑声。
朱晓叶笑出了眼泪，她抬起手背擦擦眼角，然后慢条斯理地说出了自己的想法，她习惯于在会上最后一个发言。
“我觉得，你也可以考虑做直播呀，打造个人 IP，把线上流量变现！虽然直播不是什么新鲜玩意儿，但是成本最低，你平时上瑜伽课或者在家里练瑜伽的时候，就放个手机在旁边播就行了。”
“不过，”朱晓叶顿了顿，“直播行业的竞争已经趋向白热化，现在是存量经济，主播为了抢那点有限的流量，都卷飞了。瑜伽又不是特别大众的运动，瑜伽博主很难出圈，除非你花钱买流量或者搞擦边，否则就别想一炮而红了，只能慢慢积累人气。”
说完，她又做起了卷腹，企图唤醒包裹在层层脂肪下的腹肌，做了几个之后，又喘着粗气补充：“当然，除了瑜伽，你空闲时间也可以播点别的，还可以自己拍拍 vlog 编点小短剧什么的，你平时多逛逛抖音、小红书、微博、B 站，在上面找找灵感呗～”
张陈玲乐了，“咱们小林老师长这么好看，要是摊上个有钱的榜一大哥，没事儿发俩大火箭，那可比吭哧哼哧上课挣得多多了！我和晓叶虽然刷不起火箭，但没事儿的时候也可以去你直播间当个气氛组呀……”
“咳咳……”屏风后面突然传来了一声咳嗽。
毛阿姨已经下班回家了，是谁在外面呢？
“谁在那？”林苑立刻警惕地向外张望，她的天鹅颈纤长优雅。
只见拉面店老板从屏风后面探出半个身子，他不好意思直视三个女人，只好望着地面，表情尴尬，支支吾吾地开口：“那个……拉面店里的客人都走了，你们想下来吃面吗？”
小虞私厨再次营业。……
晚上林苑失眠了。
姐妹们的 brain storm 让她兴奋，她躺在床上翻来覆去，无数个点子在她的小脑袋里激情碰撞，好像她只要伸出手就能抓住一个。
今晚，失眠的不止她一个。
有感觉，工作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