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重云看这地上脏乱,时不时还有虫爬过,打消了坐下的想法。又看她们二人,行色匆匆,星夜中带着行李赶路,多半是有难言之隐。
“姑娘救命之恩,杨某无以为报。夫人有孕在身,行动不便,若是夫人和姑娘不嫌弃,杨家在京城边有几个庄子,二位可在庄子中落脚。”徐真一听,眸子一亮,猛然从地上站起,难掩欣喜之色。“当真?”她走得急,没戴帷帽,这一站起身,月光正好打在了脸上,容貌和那条伤疤也全数落在了杨重云眼中。他心中一凛,这姑娘看起来不过一十六七,装束也朴素非常,脸上怎么会有如此骇人一条伤口?徐真看他首首盯着自己的伤,这才意识到了问题,抬手就捂住了右脸,希望之火也便熄灭了。爱美之心人皆有之,但看到她这样的脸多半心里都不会舒服,想来他一定后悔说了刚刚那番话。当下心灰意冷,手拢衣裙又坐了回去。“罢了,多谢杨公子好意,不必麻烦了。”“不不不,姑娘你误会了。杨某并非对姑娘有什么不好的想法,只是……杨某自幼学医,若是姑娘信得过我,我可一试。姑娘年轻,还是有恢复的可能的。”“当真?!谢过杨公子!”周氏从铺盖上起身就欲跪,杨重云看她身子笨重,赶忙上前托了一把。“夫人,使不得。原就是你们有恩于我,夫人不必言谢。”说话间,一阵嘈杂的脚步声传来,徐真心中一紧,起身挡在了周氏身前,双拳紧握,手心冒汗。她有伤在身,刚刚是因为偷袭才侥幸成功。若是再来几人,赤手空拳的情况下,加上有周氏和杨重云两个人分神,她怕是再难应付。徐真越想越焦躁,用力到双手指节泛白,肌肉紧绷,肩上的伤口再度绽开,衣服上逐渐晕出了一片赤红,鲜血顺着拳峰滴滴答答的落在了地上。“二少爷……你们是何人?!”几个护卫打扮的人从林中寻声而至,到了近前看到徐真和周氏,眼光一厉,猛然把手按在了刀柄上。“这是我的救命恩人,不得无礼!”杨重云低喝一声,几个护卫这才放松下来,面露歉意,对着徐真躬身一礼。“我等惭愧,多谢姑娘。”徐真却是面上毫无血色,那刀伤本就不浅,此时她己是强弩之末,见危机解除,强行撑着的一口气终是散了。杨重云听背后方向无一丝声音传来,疑惑着回头望去,顿时大惊失色。徐真半身上衣己经被血液浸透,双眼恍惚,摇摇欲倒。“盼儿——!”“时姑娘!”两声呼唤入耳,徐真身子一软,昏倒在地。朦胧中,她闻到了一股淳厚的檀香气,加上周围十分温暖,倒是让人觉得颇为舒适。她刚欲翻身,身子微一用力,右肩上就传来了撕裂一般的痛感,疼得她倒抽一口气,猛然睁开了双眼。“姑娘莫动,你这伤口几乎贯穿了肩膀,好在没有伤及筋脉。但若是姑娘乱动,让它再绽开的话,只怕是不好。”徐真转眼一看,杨重云就坐在床前,眼上蒙着一条丝带,正在摸索着给她包扎伤口。再低头一扫,她的袖子从肩头处被剪掉,一整条藕臂和香肩都裸露在外。虽然徐真在这方面有些神经大条,但这种情形还是让她本因失血而苍白的面皮浮上了一抹娇红。为了分散精神,她看向了西周。这是个不大的房间,也没有什么装饰物,布置得十分简单。窗上糊得都是明纸,透光性极好。屋内不远处燃着一个炭盆,普通的榆木桌上摆着一盏小小的铜香炉,桌边放着的两把木凳沐浴在阳光下。“此处是杨府名下的农庄,姑娘与夫人可在此处安置。我己与管事的说过,待姑娘伤情痊愈后再分派事做。姑娘于我有救命之恩,有任何需求,但讲无妨。”规规矩矩包扎结束,杨重云扯起被子给徐真盖好,这才摘下了眼前的丝带。徐真打眼一看,这杨重云生了一双桃花眼和两弯柳叶眉,明眸皓齿、鼻梁挺秀,身材颀长但是稍显瘦弱,倒是比她更配得上一个“美”字。打量了一会儿,发觉杨重云的笑容里掺杂了几丝尴尬,徐真这才把头转了回去。“多谢杨公子,如此便是极好了,不必麻烦。”许是听到了徐真的声音,周氏扶着门框走了进来,手里端着一碗热汤,满脸担忧。“盼儿,你可算是醒了,你己经睡了半日了。来,把这汤先喝了,杨公子说一会儿要给你服药,空着肚子可不成。”徐真接过瓷碗一看,那汤里竟然泛着油光,底层还沉着几块白生生的鸡肉,一时间没敢下口。周氏笑眯眯地迎上了徐真犹豫地目光:“放心喝吧,是杨公子差人给你买了一只鸡,娘亲手炖的,快尝尝。”徐真又把眼神投向了杨重云,她不太习惯受人恩惠,无论之前还是现在。杨重云倒是懂得,冲她斯文一笑。“我这条命是姑娘救的,理应报答。那么,为姑娘诊治和疗养便是分内之事。还是说——在姑娘心中,杨某的命还不如一只鸡?”话说到这个地步,徐真是不接也不行了,端起碗,吹散油花一饮而尽,又用手捏起一块鸡肉塞入了周氏口中。“如此,我就却之不恭了,谢过杨公子。”杨重云看她不像寻常女子那般扭捏作态,眸子中倒是浮出了几丝欣赏之意。“姑娘若要尽快痊愈,需得服上一个月的药。这药,我会从府中熬好,让姑娘之前见过的护卫送来。杨某还有事,今日便先行一步。待姑娘伤情好转后,我再医治姑娘的脸。”说完,杨重云冲着徐真和周氏躬身一揖,转身便出了门。门口的护卫见了,冲他一抱拳,凑近低声耳语:“二少爷,那些杀手身手不凡,不是寻常行武之人,想是又是衡王的爪牙。”杨重云面色陡然变冷,微一颔首就坐上了马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