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阙跑出来的时候也没穿鞋子,怕被梁家人逮住,也没时间去找鞋子。
穿着白色长裙的女人在山间赤脚奔跑,这场景怎么看怎么诡异。她思考怎么回家。这样的山路,铁定打不到车。身为一个籍籍无名的小明星,她是没有助理的。她不怎么抱希望地打电话给,她在圈子里最好的朋友。但是个不折不扣的富二代,进圈子就是玩票,找她有事十次有八次都是无人接听,凌阙都习惯了。打了三通,果不其然,一个都没接。不知道此刻在哪家五星级酒店搂着小狼狗男友纵情声色。凌阙无奈,拨通了经纪人董姐的手机号。电话响了足足几十秒,才接通了。董姐的语气很不耐烦:“有事?”那头有嘈杂的音乐声,似乎是KTV一类的地方。凌阙在阴冷的山间细雨中打哆嗦:“姐,你这会儿有时间吗,我在山里,打不到车回家,可能要拜托你来接我。”董姐:“你去山里干嘛?”凌阙:“有朋友过生日……”董姐:“那让你朋友送你啊。”凌阙撒谎不打草稿:“她喝醉了。”董姐那边的声音更大了些,似乎是有人调高了音响,喊董姐继续去喝酒。凌阙这才恍惚想起来,今天晚上好像是公司一姐的生日。董姐应了声,敷衍凌阙一句“有事在忙,你自己小心”,匆匆挂了电话。凌阙:“……”虽然早有心理准备,她还是对董姐的势利程度大受震撼。淦。这个现实而操蛋的世界。要是现在被困在山里的是,恐怕董姐二话不说就会八抬大轿过来接人了吧?不过换位思考,倒也不是不能理解。她是董姐手底下最废物的艺人,没钱没背景没名气,出道五年,没有拿得出手的代表作,粉丝群里不超过100个人,常年在各种小制作小成本剧里打酱油。是的,她虽然从十八岁开始就被洛雪时“包养”,但这件事是秘密的,只有少部分梁家人知道。经纪人不是慈善家,是靠业绩拿提成的,见她天资平平又没背景,自然从来不会有什么好脸色给她。人家相当于是销冠,年年给公司创收,全公司上下自然都把她当摇钱树一样捧在手心。连她凌阙的工资,也有相当一部分是带来的。这么一想,凌阙瞬间心平气和。回想起来,洛雪时生前从来不会动用自己的任何人脉地位来帮她。他甚至不愿意她抛头露面去演戏。“有什么意义吗,”某个静谧的清晨,洛雪时靠在院落外墙边抽烟,漫不经心地评价她的事业,“画着小丑妆的猩猩在餐桌上载歌载舞。”凌阙:“嫌我是猩猩你还包养我?”洛雪时掐灭了烟:“你觉得我们是包养关系?”凌阙:“不是包养是什么,你每个月定时给我打钱,打的钱比我一年的工资都高。要求我必须住在家里,必须穿你买来的衣服,喷你送的香水,交朋友工作都要跟你报备,有事没事就举个画板对我画画画。”洛雪时:“您难道不知道,包养要干什么?”凌阙:“睡觉嘛。亲完嘴睡觉,睡完觉怀孕,怀孕了打掉。你睡我我睡你,无耻的事情干遍了,但是就是不结婚。”圈子里这样的事很常见。洛雪时笑:“知道你还问?”凌阙就烦他这说半句留半句的臭习惯:“行,你了不起,你清高,你梁二少爷做慈善,花钱供着我在家好吃好喝但就是不睡我,跟那些脑满肠肥的色鬼不一样。”她当时说完就转身走了,去奔赴一个希望不大的试镜机会。那次试镜果不其然又失败了。凌阙很平静。和人生中大部分时候一样,对于她而言,失败早己是稀松平常的事。洛雪时倒是没再挖苦她。第二天晚饭的时候,洛雪时微信发给她几张照片。一个女孩的性感对镜自拍浴袍照,高挑的鼻梁,睫毛如马刷般浓密。面孔很眼熟。是昨天试镜最终录取的那个女孩。“不知道什么时候加的一个制片人,这几天在朋友圈官宣了新女友,”洛雪时饶有趣味地盯着她,似乎很期待她的反应,“好像就是你面试的那个剧组的女主演?”凌阙:“确实。”洛雪时:“如果你陪他睡了,你也能是女主演了。”凌阙:“确实。”洛雪时:“有何感想?”“没什么感想,”凌阙一口气把排骨汤喝干了,“梁二少,你如果太闲了可以去画画,大可不必在这给人难堪。我不知道你这种爱看人笑话的恶趣味从何而来,这可一点都不符合你在粉丝心中出尘不染清高孤傲艺术家的形象。”洛雪时干脆挑明:“你不心动?”凌阙:“心动。昨天去之前我就找人脉加导演微信了,为了这个微信还特地请吃饭。只可惜这导演是个花架子,定不了人选。”说得有鼻子有眼。洛雪时一愣。凌阙仔细在南瓜羹里挑枸杞吃:“我一进去就把衣服脱了,可惜人家看不上我,嫌我胸小,把我又轰出来了。”洛雪时反应过来她在开玩笑,眉头松开,神情有些复杂。……一阵寒风裹挟着雨点吹来,凌阙从往事中回过神来,又打了个哆嗦。怎么这么冷啊……她的大脑有些混沌,昏昏沉沉,好像要睡过去了。心里隐约知道这是很危险的信号,但是手脚却逐渐失去知觉,连手机都握不住了。她努力睁开眼睛,想要拨打110。手机却在指尖一滑,掉下山涧去了。哦豁。完蛋。她今天这条裙子是为了节目录制穿的。好不容易争取到一个在生活类综艺节目里当售货员NPC的机会,在深秋的天气里抖抖索索站了一天。录制完就紧急打车来参加洛雪时的葬礼,却遇上山间落雨,一整个晚上都在寒风里奔跑,身体早就扛不住了。凌阙慢慢阖上了眼皮。好冷。好困。……不知过了多久,山间突然出现了几道手电筒的光。一束光无意间扫到了白色裙子的裙边。“哎哎哎在那!晕在树底下了!”一阵嘈杂的脚步声。片刻后,一双黑色男式皮鞋在凌阙身旁停下。男人蹲下身,不带感情地撩开凌阙潮湿的黑色额发。手电筒光下,女孩白皙的皮肤早己冻得发青。旁边助理小声道:“梁总,要不要送到医院去?附近有一家公立医院,离这里大概……”“抱到我车上去,”没什么留恋地站起身,“打个电话给文医生,让他带好药箱去我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