桃山村由东至西绵延数里,不过倒不是一条路走到头,中间弯弯曲曲,夹着不少小巷,也有人家户住的比较远,在村外的山脚下。
泥泞小路两侧是一间间木头房子,年代久远,有的成了泥黄色,有的则变得黑漆漆。走着走着,周云夕来到一条小河边,到了这里,算是走完了村子的五分之一。村里都叫这河桃花河,三米左右宽,上游有一片桃树林,所以叫这里桃花。天气正好,几个村妇背着孩子,结伴带上木盆到这里洗衣服,一边洗,一边唠着家常,不远处一群五六岁到十一二岁的孩子,脱了衣服,赤身裸体的在河里洗澡嬉戏。年纪太小,个头还不及水深的那两个孩子,只能眼巴巴的看着别人玩耍,蹲在河边嚎啕大哭。在农村基本都是大人下地干活,孩子带孩子,只要不离村,不闹出危险事情,大人都不会管他们怎么野怎么疯。今天又是周末,村里唯一的小学不上课,外面的孩子也多了起来。周云夕走到河边,村妇们看到周云夕都热情的喊一声“陈支书”,鞠一把水洗脸,冰冰凉凉,神清气爽。周云夕走上小桥,看到一群孩子排着长龙疾驰而来。带头的孩子脸上都是泥巴,衣服上也是,不过笑的是真开心,他手里拿着一支长长的草杆,另一手里夹着西五只蜻蜓,跑步带风。他是王寡妇的儿子虎子,七八岁,人如其名,虎的很,经常带着一群差不多大的孩子到处野,是孩子王。“陈支书!”虎子没有停留,看到周云夕开口喊了一声,就像被狗撵一样,唰的一下跑了过去。接下来的孩子们也是一口一个“陈支书”,依旧没有停下,生怕跟丢了虎子,迈腿拼命跑着。周云夕笑了笑,继续往前走。来到村委会,里面没有什么人,平时都是有事才过来开会,没事大家就自己忙自己的,家家都要种地,为了一日三餐。周云夕拿下腰后挂着的钥匙,打开了村委办公室的大门,来到自己的桌前取走了笔记本,随后把门锁好,又来到另一间屋外,用钥匙开门,里面停了一辆自行车。推着自行车出了村委,把大铁门锁好,他骑上车子往家赶。这辆凤凰牌自行车,是他攒了三个月的工资买的,二手车,成交价120块。此时一辆凤凰牌的全新车,大概180块左右。卖自行车给周云夕的人,是他镇里的高中同学,两人关系很铁,也就便宜的拿到了车。此时虽然己经是90年代初期,但大部分人的工资都不高,全国的人均工资是168块左右。可这168块是均数,不代表每个人每个月都能有这些钱,都是高的拉扯低的,凑出来的平均数。周云夕作为村里职位最高的村支书,每个月的工资是48块7毛4,而桃山村的大部分农民,一年连200块都赚不到,种出来的东西都是自己吃。说是二手车,其实有九成新,骑着车,他脑海中的记忆一下子冗长了起来。现在去县城里面,放眼望去哪有什么小轿车,能看到的基本都是二八大杠。凤凰牌、永久牌,一辆辆车子比起后世造型精美的单车,自然不算漂亮,但此时绝对算拿得出手的骄傲。说来也奇怪,这个时代家里只要有一个人上班,每个月几十块的工资,也能养活一家人,只要不是生病或者出现重大变故,生活不说有滋有味,但大体上不错。很多国营单位的职工,能骑着一辆二八大杠上下班,家里再有台收音机,那绝对是大部分人看了都要羡慕的存在。————回到家门口,还没进入小院,周云夕就闻到了蒸饭的香味。这个年月,村里人都是在大灶台上用饭甑蒸饭,饭甑蒸出来的米饭可比后面电饭锅煮出来的饭好吃多了。小院己经被收拾的干干净净,井井有条,此刻齐昭垣正埋着头在水盆里洗菜。这丫头不仅人漂亮,而且手艺也好,现在她表姐给她在镇上的卫生院找了个文职工作,过几天就去上班。周云夕跳下车,悄悄推车走了过去,把车停好,悄无声息的来到齐昭垣身后,弯起腰杆从后面一把将她抱住。这可把齐昭垣吓了一大跳,以为是遇到了什么流氓,操起木盆就准备打。只是一转头,看到的是周云夕,紧绷的神经这才松懈下来。齐昭垣脸红嗔怒道:“哎呀……你干嘛……”周云夕咧嘴笑道:“抱抱你,你是我媳妇儿,抱抱你这不是很正常的吗……”以往两人交往,牵牵手都己经算是大尺度行为,哪里像现在这样的肆无忌惮。齐昭垣是既害羞又甜蜜。周云夕松开手,将齐昭垣抱了起来放在一旁,自己一屁股坐在板凳上,开心道:“我来洗菜,你去休息。”齐昭垣用湿漉漉的手在衣服上擦了两把,也不走,随即蹲下,眼巴巴的看着周云夕。“你去村委办完事了?”“嗯,去拿了笔记本,也把自行车骑回来了。”齐昭垣也闲不下来,这才刚擦干手,又将手伸入木盆中和周云夕一起洗菜、摘菜。周云夕看了眼这个漂亮的大姑娘,笑道:“小萌,我教你起自行车吧。”齐昭垣一脸的不解,“为什么?”“我想着过几天你要去镇里面的卫生院上班,六七里路,每天走路去多累得慌,我把车子给你,你骑车去,还不脏鞋。”齐昭垣连忙摇头,拒绝道:“不行,这是你好不容易买的,我怎么能骑……”周云夕咧嘴一笑,“这有什么不能的,一个男人,连自己的媳妇儿都不疼,以后还能干成什么大事儿,是吧?”“嗯。”齐昭垣没多想的点了点头,随后才意识过来不对劲,结巴道:“谁……谁是你媳妇儿了……”周云夕朗声道:“你啊,你齐昭垣就是我媳妇儿!我将来要娶的女人只有一个,那就是你齐昭垣!”闻言,齐昭垣是既甜蜜有害羞。吧嗒!忽然间,一双柔唇在周云夕的脸上啄了一口,随后齐昭垣捂着脸跑开了。这一刻,周云夕开心的像个孩子。吃过晚饭,就着夕阳的余辉,周云夕手把手教齐昭垣骑单车,首到月亮升起来,他才送她回家。周云夕骑着车,齐昭垣侧坐在后面,双手紧紧的搂住男人的腰,在月色下周云夕哼起了歌。“村里有个姑娘叫小萌,长得好看又善良,一双美丽的大眼睛,辫子粗又长……”虽然歌声不咋地,但齐昭垣听的面红耳赤,沉默了一会儿,一惊一乍道:“你这是什么歌?以前没听过啊?”周云夕一惊。糟了,自己怎么把93年的歌都唱出来了……“哈哈哈……无意中听到的,记不住谁唱的了,就记住前几句……”周云夕打哈哈道。齐昭垣柔声道:“真好听。”送齐昭垣回家后,周云夕自己也回了家,在院子里打了一盆水,冲了冷水澡。八点左右,整个村子也黑了下来,三百来户的村子,只有零零散散的地方亮起灯火。周云夕点起煤油灯放在桌台一角,在笔记本上写着关于未来的计划。和齐昭垣的,那是两个人的未来。而整个桃山村,是三百七十户,将近一千五百口人的未来。月明星稀,晚风吹来,笔记本的书页缓缓晃动,煤油灯燃烧着,空气中弥漫着淡淡的煤油味。时至深夜,周云夕放下钢笔,揉了揉酸涩眼睛。初步计划己经写完,笔记本上依稀看得到一行工整墨饱的字迹——山川换颜,水土重生,塞上处处是江南,村民丰衣且足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