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三点整,考试铃声准时响起。
监考老师对着摄像头的方向,展示了一遍没有开封的试卷袋,然后拆开试卷袋,开始分发试卷。估计是考虑到向南手不方便,一位监考老师主动走过来,帮忙分发传递试卷。“要帮你把耳机戴上吗?”“不用,谢谢老师。”向南左手拿起耳机,轻松地戴在头上,然后用左手拿起笔,开始阅读听力部分的题目。这一世的记忆并没有被覆盖,卷子上的题目对他来说,并不是什么难事。试听结束,听力考试正式开始。向南左手拿着笔,每听完一道题目,就飞快地在对应的答案上画一个圈。无聊的时候,他经常自娱自乐地练习左手写字。虽然左手的灵活度与右手相比,还是相差甚远。不过应付选择题,倒也绰绰有余。做完卷子上所有的选择题,检查一遍过后,他首接涂了答题卡。后面写作耽搁时间,他怕到时候来不及涂答题卡。全身心投入到考试中,让他暂时忘却了疼痛。做完选择题,剩下的就是短文改错和书面写作。涉及到拼写,左手终究还是不方便。短文改错还好,单词不多。左手就能解决问题。虽然字迹有些幼稚,只要不影响辨认就没有问题。书面写作让他有些犯难。一是字数太多,左手速度太慢,估计还没写完就得交卷了;二是写作这种题,字迹的好坏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最后的分数。虽说成绩并不重要,走到这一步,向南也对状元的头衔有了幻想。继续用左手写估计是不行了。向南心想。他铺好答题纸,用左手托起右手,放到桌面上。颤抖着手拿起笔,手腕轻轻蠕动,开始书写。疼痛自然是随之而来。每一个单词都像一座山,横亘在他面前。当他翻过最后一座山,写下最后一个句号的时候,后背早己被汗水打湿,嘴唇也被咬得泛白。他长吁了一口气,心情却是前所未有的舒畅。检查了一遍名字和考号,确认无误后,他举起左手,监考老师走过来,他有气无力地说了两个字:“交卷。”他拿起笔袋和耳机,慢慢地朝着教室门口走去。考场外面,教学楼大门前,早己围满了人——向南的母亲李香兰、弟弟向北、云水中学校长周海清、班主任熊昌平、医护人员,电视台记者……“我哥出来了!”向南刚一露头,向北就大声喊了一句。一步,两步,三步……不到五十米的距离,似乎比一个世纪还要漫长。从摄像机的镜头里看过去,向南像经历过一场恶战,凯旋归来的英雄。没有人不为之动容。走出教学楼大门,光线有些刺眼,向南下意识地抬手遮挡阳光,钻心的疼痛席卷而来。他整个人像被抽掉了骨架似的,瘫倒在地上。再次醒来的时候,己经是半夜。向南躺在人民医院的病房里。做过手术的右手,包得像个粽子一样。左手轻轻地挪动了两下,惊动了趴在床头的母亲。“醒了?”李香兰心里松了口气。她紧紧地拽着儿子的手,疲惫的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笑容。虽然医生己经说过,只是一般的粉碎性骨折,不会有什么大碍。亲眼看到儿子醒来,她一颗悬着的心才算落了地。“妈,辛苦了。”向南感受到母亲手心粗糙的老茧,鼻子有些酸。“我要喝水。”向南抿了抿干涸的嘴唇。“这个水冷了,我重新去给你接开水。”李香兰拿起桌子上的杯子,喝了一口,感受了一下水温。“不用了,妈,我想喝冷水。”向南拉住了正要起身的母亲,自己坐起身来,从母亲手中拿过杯子,“咕噜咕噜”地喝了起来。“哥,你醒啦?”向北在陪护床上睡觉,被两人的谈话惊醒。“嗯。”再一次看到弟弟,向南觉得有些欣慰。“妈,你先回去休息,向北在这就行了。”“不碍事,我在这陪着。”“又不是什么大病,就是简单的骨折,过两天就出院了,妈你就别跟着在这受罪了。”“妈,你就听哥的,先回去休息吧。”向北也劝说道。“妈,你明天炖点猪肚汤,我想喝。”向南突然很怀念母亲炖的猪肚汤的味道。李香兰听到儿子这么说,也不再坚持,叮嘱了向北几句就走了。“向北,你要是困了就自己去睡,我不用你守着。”手术的地方虽然还有些疼痛,但是并不影响简单的活动。“我睡醒了,不困。”“向北,你是不是谈了个女朋友?”“没,没有。”向北有些慌乱,连忙否认道。“我又不给妈说,你怕什么?”就这么躺着,又没有手机可以刷,向南觉得有些无聊,就随便找了个话题。“其实……还不是女朋友,还在追她。”向北不好意思地说。“是不是长得很乖?”向北似乎想起了女孩的样子,傻乎乎地点了点头。“你们期末考试是哪天?”“22号考试,24号考完。”“24号……”向南若有所思地自言自语。“哥,你问这个干嘛?”“没什么,就随便问一下。”向南己经打定主意,24号就守着向北,不让他去参加那个女孩的生日聚会。“你这头发像个什么样子,空了去剪了。”……兄弟俩有一句没一句地聊着,到最后两个人都睡着了。天快亮的时候,向南醒了。他做了个梦。梦里向北牢牢地抓着他的手,大声地哭喊:“哥,救救我,我不想坐牢,我不想坐牢……”2006年的这个夏天,是向南人生最大的转折点。他因为车祸,没能参加最后的英语考试。弟弟因为过失杀人,进了少管所。又因为弟弟杀人的事情,他想逃离这个地方,没有选择复读。车祸虽然还是没有躲过,考试却是顺利完成,也算是躲过一劫。再把弟弟的事情解决了,这个夏天就不会再有遗憾了。向南看着熟睡中的弟弟,喃喃自语道:“放心吧,我不会让历史重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