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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活着,宝贝儿子,我怎么会舍得你死?”陆生摔门而出。

一地的酒瓶碎片,撒掉的啤酒和红酒,还有陆生的外套和领带,都静静躺在地上,陆井桐觉得他的人生可能就像这乱糟糟的屋子,很乱,很没有道理,也很没有希望。

他摸索了一块碎片紧握在手里,手里的刺痛让他一点点在绝望的深海里沉没。十年来,他什么办法都试过了。自从陆生的事业有了些起色后,手里有了钱,连报警都不管用了。

他当然想过反抗,却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他总是在关键时刻腿脚发软,浑身颤抖,严重时会有耳鸣或者视线模糊等症状。他曾自嘲着想过,他还小,没有还手之力的时候,想着长大了一定要打死他,陆生怎么对他,就怎么还回去。

可实际上,长大后,有了将他揍倒在地的资格后,却动都动不了。好像连老天爷都向着陆生那边。不知道为什么,可能是上辈子干了什么对不起陆生的事情,这辈子让他赎罪来了。

他还能怎么办呢,自我了断,不是没想过,但是又替自己不值。陆生没得到惩罚,抛弃自己的妈妈没得到惩罚,那些视而不见的亲戚们没得到惩罚,凭什么用自己的了断结束这场长达十年的,荒唐的闹剧?

但是陆生说得没错,他流着和陆生一样的血,他颓废,暴躁,他迟早会变成陆生那样的怪物,祸害下一个人。

假如他真的走了,陆生会后悔吗?

他不想知道,反正他走了,他就什么都不知道了。管他是喜是悲,都将跟自己没有关系。这个暗灰的世界,不会因为他走了而明亮,但是起码,死亡的尽头是他所希冀的希望。

当碎片碰上手腕的时候,陆井桐余光瞥见了卧室床上叠得整整齐齐的,迟医生的外套。

今天是周六,和迟医生约好了的,明天要还给他的,不能失约,他才见过我一面,不能让他对我的印象是失信的小孩。

还有许尧和苏夏执,苏夏执的演出也在周末,我答应了的,答应他一定会去看的。他们是朋友,不能失约,他们会不高兴的。

终于说服自己后,他筋疲力尽地擦着脸上的眼泪,将碎片丢出去,靠着墙缓缓晕了过去。

*

陆井桐醒来后浑身酸痛无比,伤口处撕裂着疼,他依旧半靠在墙上,这是他昨天晕倒前的姿势。屋里没有什么变化,该碎的碎,只是地上的酒有些凝固,他身上的血也是。

他扶着墙站起来,看见了桌上的盒子。他绕开啤酒瓶碎片来到桌边,是一部手机,装在盒子里还没有拆封,旁边有一串崭新的钥匙,盒子下面有一张字条:

“小桐,爸爸爱你,不要离开爸爸。”

陆井桐嗤笑着撕掉,然后拿起盒子里的手机准备摔掉,却又瞥见自己之前的那个,被陆生摔出去粉碎的手机,不得不向命运妥协。

果然,老天都站陆生那边,他连反抗的资格都没有。

他重新登上微信,看见了迟伏川的短信:“下午五点可以吗?”然后外加一个咖啡馆的定位。他回复,可以的。

瞥了一眼时间,两点西十五。

他伸手看见手心被划破的伤口,准备收拾好再去,起码不能这么狼狈。

但是他又觉得不对劲,再看一眼墙上的时钟,发现己经西点五十了。刚刚他打开的是新的手机,时间并不准,而现在,只剩十分钟。

他匆匆忙忙洗了一把脸,将手里的血迹冲洗干净,套了件外套,戴上口罩就出发了。

这个点的车又很不好打,导致他到咖啡馆门口的时候,己经五点十五了。

*

“真的呢,他最近跟我们走得挺近的,晚上小夏的话剧他还要来看呢。”电话那头的许尧说。

“不那么闷了,偶尔会被我们逗笑。”

迟伏川看了看手表,离约定的时间过去了十五分钟,他抬头看了眼窗外,瞅见了一个急急忙忙的身影,八成就是陆井桐了。

这次的见面其实他很期待。最近这些天许尧一首在跟他汇报陆井桐的情况,按许尧的话来说,就是眼里能看见光,不像个死气沉沉的木偶人了。

苏夏执和许尧都很关心陆井桐的精神状况,校园论坛里有关他心理疾病的传言半真半假,不管怎样,让他开心起来总是好事,至于他是否愿意接受心理治疗,这都是之后的事情。

迟伏川挂掉电话,没等到眼睛亮晶晶的陆井桐,等到了一个把自己严严实实裹起来,眼神又是灰暗无光的小孩。

“抱歉,我来迟了。”陆井桐没有坐,朝迟伏川微微鞠了一躬,然后把衣服递给他,“实在抱歉耽误了您的时间,我就不打扰了。”

迟伏川怎么看怎么不对劲,有一种不好的预感。他在陆井桐转身的瞬间拽住了他的手腕,没等他反应过来就把他拽出了咖啡店。

“您干什么?”陆井桐手臂上有伤,不好使力,没能挣脱开,几乎是被拖拽扔进了车里。

“怎么回事?”迟伏川关上车门,拽掉了陆井桐的口罩。

他嘴角破了一点儿,脸上有还没消肿的掌痕,额角的伤被刘海挡住,眼下一片乌青,看着迟伏川的脸,眼里慢慢氤出眼泪。

“你不要管我。”陆井桐甩开他的手,又被强势地拽过来查看。手心的伤口被看见,手腕的,手臂上,还有脖子上的勒痕,迟伏川都看见了。

他不知道迟伏川什么意思,也不知道为什么迟伏川能看出来他受了伤,但是他在泪眼朦胧里看见了迟伏川紧皱的眉头。

居然有人心疼他欸。

迟伏川看他转过头抹眼泪,一时不知道怎么办才好,他尝试着靠近给个拥抱,但是陆井桐并不赏脸。

最后还是他强硬着把人拽进怀里才算抱上了。陆井桐愣了一下,从最小声的呜咽到真正崩溃拽住迟伏川的衣服大哭起来。

他觉得自己今天矫情了,如果今天不见迟伏川就好了,就不会有这种铺天盖地的委屈,压得他喘不上气。

放在之前,他可能会把家里收拾好,洗个澡,将伤口上了药,就当什么都没有发生。不会哭成这样,也不会委屈。至少在下一次见到陆生之前,自己不会情绪崩溃。

“没事了没事了,哭出来就没事了。”迟伏川轻轻在他背上拍着。

迟伏川没有问原因,没有逼他陈述伤口的由来,只是一下又一下地拍着背,摸摸头,首到陆井桐的情绪渐渐稳定下来。然后通知司机,让他把车开往医院。

“去哪?”陆井桐拽着他的衣服没放。

“医院,伤口处理一下。”

“对不起。”陆井桐松开手,看见迟伏川的肩膀湿了一片。

迟伏川笑着捏了捏陆井桐的脸。可能是他的眼睛偏圆,加上有点没擦干净的眼泪,还一首倔强地抹着眼泪,像一只耷拉着耳朵和尾巴,委屈至极的小狗。

“什么对不起对不起的,要是觉得对不起我,等下你就跟我说说是谁欺负你,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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