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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50年1月,广西,南宁。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3兵团驻地,秦朴办公室。

李理不解地问:“为什么是第二天中午走?晚上走不是更安全些吗?”

秦朴一边回忆一边说:“其实,做地下工作,没有晚上和白天哪个更安全之说,全得根据任务和当时的具体情况而定。老板之所以让我第二天中午走,是怕我突然离开饭庄会被人怀疑,所以要我在众人面前发生一次意外工伤,当然工伤是假的,就是给客人端汤时故意不小心泼到自己手上,使人误以为汤水过烫,把手烫伤了,实际上,老板己经事先在那碗汤里做了手脚,那汤水是不会烫伤人的。老板还让人在城外备了马。我是骑马去的南平,用了6天时间。”

1931年11月6日,江西,瑞金。

盛福饭庄,中共地下党秘密联络点。

老板是大厨,秦朴跑堂兼杂工,另外还有两个帮厨,大家都在忙乎着。

中午用餐时间,大堂己有三桌客人在用餐,其中距离厨房比较近的一桌客人中有人朝厨房喊道:“老板,鱼头豆腐汤弄好了吗?”

老板在厨房回应道:“刚刚烧好,马上出锅。……小秦,来,给客人把鱼头豆腐汤端出去。”

在大堂擦拭空桌子的秦朴大声应道:“诶,来嘞。”秦朴把抹布往肩上一搭,就手拿起桌上的托盘,走进厨房。

老板这时正提起颠锅,往一个海碗里倒鱼头豆腐汤,海碗上一时热气蒸腾。

秦朴放下托盘,看了老板一眼,老板给了秦朴一个眼神,秦朴心领神会。秦朴把海碗端到托盘上,双手端起托盘,就往外走。

刚出了厨房,秦朴突然脚下一滑,汤泼手上,口中发出“哎呀”一声,手一松,托盘和海碗都掉在地上,碗碎汤撒,秦朴人己经摔倒在地上,并做出痛苦状。

秦朴摔跤的动静挺大,两个帮厨和大堂的食客皆围上来,老板也从厨房里赶忙出来。

有食客问:“摔着没有?”

又有食客问:“烫着没有?”

秦朴一脸痛苦,答不上话来。

老板和一个帮厨急忙把秦朴从地上搀扶起来。

秦朴站起来后,老板抬着秦朴被烫着的左手,看了看,手上全是汤汁,他从地上捡起秦朴掉落在地上的抹布,帮秦朴轻轻擦拭被“烫”的手,关切地问:“怎么样?”

秦朴表情痛苦地说:“烫着了,火辣火辣的。”

老板故作紧张地说:“快,跟我上楼,到我房间,我给你涂一些狗油。”走到楼梯口,回头吩咐两个帮厨清扫一下地板,又笑着对众食客说:“对不住、对不住,大家继续吃、大家继续吃。我上去帮他处理一下,很快就好,我一会接着给各位炒菜。”

食客们听老板这么一说,便各自回座了。

老板和秦朴上到二楼,回头见没人跟着,就各自进了自己房间。

秦朴马上擦干净手,换了一身衣服,用一块白纱布把自己的左手包扎起来,再在脖子上挂一条白纱布带,把左手放进布带兜里,吊挂在胸前,让人认为他的手是受伤的样子。拾掇妥当,秦朴出门,进了对门老板的房间。

秦朴在老板面前展示自己的化装,问:“老板,你看,这样成吗?”

老板上下打量了一下秦朴,说:“行。”

秦朴解开两粒衣扣,从桌子上抓起小木件和锁头、钥匙,放到自己棉衣的内袋里,提起小皮箱的带子挂到肩上,问:“老板,还有什么要交代的吗?”

老板压低声音,却不容置疑地说:“记住,人在货在,货丢,要掉脑袋。”

秦朴顿时感到使命神圣,也非常坚定地答道:“是。”

老板命令道:“出发。”

老板在前、秦朴在后,两人下楼,走到大堂,两位帮厨和一些食客围上来关心秦朴的伤情。

一个帮厨问:“小秦,伤的要紧吗?”

秦朴笑着说:“不要紧,刚才老板给我涂了些狗油,缓了很多,只是这段时间不能干活了,所以我跟老板请了个假,想回老家养伤,也看望看望父母。”

另一个帮厨说:“小秦,你放心回去吧,饭庄有我们在,不耽误事。”

秦朴说:“有劳你们了。”转头对老板说,“老板,那我走了。”

老板挥挥手,说:“走吧,养好伤就回来。”

目送秦朴出了饭庄的门,老板转回身来,对食客们说:“各位吃好,我这就给各位继续炒菜去。”

秦朴斜挎着皮箱,走出饭庄,沿街向东,往城外走去。

瑞金,地处江西省东南部,位于武夷山脉南段西麓、赣江东源贡水上游。1929年1月,毛泽东、朱德、陈毅率红西军主力离开井冈山,向赣南闽西进军,开创了“工农武装割据”新局面,三次反“围剿”胜利后,形成了以瑞金为中心的中央革命根据地。

秦朴走到东城外不远处,转了一个弯,便看见前方有一个人牵着一匹马站在路旁,正向他这边张望。秦朴径首走过去,根据事先约定的体貌特征和穿着打扮,两人眼神一交流,互相知道是自己人。

走近了,那人说:“来了?”

秦朴回道:“来了。”

随后,两人再不说话。秦朴把缠在左手上的白纱布和挂在脖子上的白纱吊带解下来,交给那人;那人把牵着的缰绳交给秦朴。

秦朴一跃上马,疾驰而去。

1950年1月初,广西,南宁。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3兵团驻地,秦朴办公室。

王越问秦朴:“当时,瑞金到南平虽然有250公里的路程,但你是骑着马走的,为什么用了6天时间啊?”

秦朴笑笑,说:“当时为了避开敌人的封锁和关卡,我党开通了秘密交通线,一路设了很多秘密站点。秘密交通线大多数是山路和小路,一些路段不但不能骑马,还得牵着马走。还有,我那次执行的任务,都是晚上歇脚,白天赶路,所以,用了6天时间。”

李理说:“秦副师长,说实在的,你们当年遇到的困难,我们这些小辈的,真的难以想象。”

秦朴说:“嗯,那是我党我军经历的一个很困难的时期。比起那些牺牲的先烈,我们所遇到的那些困难都不算什么。”

1931年11月,上海。

中共临时中央负责人博古的家中。

博古和老卢、小陈还在为活动经费的事发愁。

博古站在一旁猛吸着烟,有些不耐烦地问:“苏区不是回电说筹到了120两黄金了吗?怎么还不送过来?”

坐在桌旁,同样抽着烟的老卢附和说:“是啊,经费再不来,我们寸步难行啊。”

博古对小陈说:“马上再发个电报,催促一下。”

小陈问:“电文是什么?”

博古说:“经费短缺,寸步难行,等米下锅。”

小陈说:“好,我马上发报。”小陈说完,站起来,向里间走去。

1931年11月。

闽赣交界的群山,莽莽苍苍。

秦朴骑马行进在一条较平缓的山道上,时值傍晚,初冬的天色比夏季暗得早,远处朦胧的山峦轮廓渐渐融入一片暗黑。

秦朴不由得把速度降了下来,缓慢走过一处弯道,远眺前方,他看见了不远处山腰上一户山里人家挂在屋外庭院木桩上的马灯的灯光。根据老板事前交代,他知道,那是秘密交通线上的一个秘密站点,也是他今晚的歇脚点。

秦朴下马,牵马前行。

与此同时,上海。

中共临时中央负责人博古的家中。

小陈从里间走出来,晃着手上的一张电报纸,说:“苏区回电了。”

博古赶紧接过电报,一看,电报内容是:经费己送出,预计一个月抵达。

博古喃喃地说:“一个月,不知道我们被捕的同志和生病的同志是不是能捱过一个月。”

老卢接过电报,看了一眼,放下电报,一副无计可施的样子。

闽赣交界的群山中。

天完全黑透了。

秦朴牵着马,走到山里人家庭院的栅栏门前,他朝屋里喊了一声:“屋里有人吗?”

屋门发出“吱呀”的声音,开了,一位30岁的壮年汉子走了出来。壮年汉子中等身高,强壮,敦实。汉子隔着栅栏门,打量了一下秦朴,问道:“老表,山里冷,你是要去沙口村吗?”

秦朴回答:“不,我去涌泉镇。”

暗语对上了,汉子忙打开栅栏门,说:“同志,来,快进来。”

秦朴走进院子,看见院子的右侧搭了个草棚,草棚被堆集的一筐筐木炭占据了一半的空间。那盏黑暗中被秦朴远远看见的马灯便是挂在了草棚最靠外的木桩上。

汉子对秦朴说:“我姓雷,应该比你年长几岁,你叫我雷哥吧。”

秦朴答:“欸,雷哥。”

雷哥一手牵过秦朴手上的缰绳,把马牵到挂马灯的木桩旁,系好,随后引领秦朴进了屋里的厅堂。

秦朴看着雷哥的背影,认为他是一个憨厚、朴素的山里人,更是值得信赖的同志。

屋里厅堂,一个农村妇女正在用火钳拨弄着火盆,火盆的炭火正旺,火盆架上坐着一只生铁水壶,水壶“吱吱”冒着热气。

妇女看见雷哥带进屋的秦朴,笑着打了个招呼,说:“来了?”

秦朴点点头,说:“咹。”

雷哥指着秦朴旁边的一把竹椅,招呼他坐下,并向秦朴介绍说:“这是我老婆阿凤,也是交通员。同志,我们估摸着你这个时候应该会到,果真,呵呵……”

秦朴口里回应着说:“这段路蛮好走的,没有什么耽搁。”边说边取下斜挎在肩上的小皮箱,顺手放在脚边,自己在竹椅上坐了下来。

雷哥的老婆阿凤从炭火灰里扒拉出两个烤红薯,拿起一个,递给秦朴,说:“同志,来,先吃个红薯。”

岁月留痕,在煤油灯光的映照下,25岁的阿凤看上去比实际年龄要老些,但,也看得出,她是一个柔中带刚、本分、实在的山里女人,而且,与雷哥很般配。

秦朴接过红薯,说:“谢谢嫂子。”又把红薯放在鼻子下闻了闻,说,“好香呀。”

阿凤说:“红薯经霜冻后,会甜一些,用炭火烤熟后,就会很香。”

秦朴说:“嗯,我尝尝。”

阿凤拎起架子上的水壶说:“外面很冷,这是姜糖水,趁热喝,暖暖身子。”说着,把姜糖水倒到事先准备的搪瓷口盅里,再把口盅端放到秦朴面前的火盆木沿上。

秦朴把没来得及剥完皮的红薯放下,说:“哦,谢谢。”他双手捧起口盅,吹了吹口盅的沿口,小心地嘬了几口,感叹道:“啊,真好喝,真暖和呀。”

在这初冬乍寒的山夜里,喝上几口姜糖水,吃下几口烤红薯,让走了半天山路的秦朴感到一阵阵的温暖。

雷哥说:“这方圆10里地,就我们一户人家。”

秦朴说:“这里做交通站点倒是很安全哦。”

雷哥说:“是啊,就是路难走些,比不上大路。这个站点是组织选的,白狗子除了偶尔路过,很少来这里。组织上让我们冬天烧炭,春天挖笋,夏秋砍竹子。不会引起外人起疑心。”

秦朴说:“难怪外面的草棚里堆了那么多木炭。”

阿凤说:“这些木炭、竹笋、竹子都可以卖钱,我们不但不要组织给经费,还可以给组织上缴经费呢。”

秦朴说:“那好呀。”他再嘬了几口姜糖水,一边吃红薯,一边问雷哥,“雷哥,明天从这到秀水镇要走多久?”

雷哥说:“半天,都是山路。明天我送你到秀水镇外的岔路口。明天是秀水镇的赶街日,我顺便担两筐木炭去镇上卖。”

秦朴说:“嗯,好。雷哥,你明天不用自己担木炭,让我的马驮着就行了。”

这时,雷哥才想起什么似的,说:“哎呀,同志,你看,光顾着说话,都忘了给你喂马了。”他转头对妻子说,“阿凤,你去做些马料,做好了喂一下外面的马。”

阿凤应诺后,起身。

秦朴说:“辛苦嫂子。”

阿凤说:“哪里话,不辛苦。”说完,忙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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