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49年12月。

北京—沈阳的列车沿着铁轨，向北疾驰。

硬卧车厢里，陈明磊靠在铺位上看书，李理和王越在闲聊。

李理说：“王越，你说，那个姓秦的1号交通员会不会又回到高政委首长身边工作了？”

王越说：“这哪知道啊，我估计可能性不大，都这么多年了。就说我吧，从当兵到现在，才多少年啊，都换了好几个单位了。”

李理问陈明磊：“哎，组长，你觉得呢？”

陈明磊笑笑，说：“呵呵，等到了沈阳，问高政委不就知道了嘛。”说完，陈明磊指着窗外说，“你们看，前面很快就到山海关了，出了山海关，我们就出关了。”

王越和李理都向车窗外望去。

窗外，冬天的北方大地，一片苍茫，寒风呼啸。

1949年12月，辽宁，沈阳。

中共冀察热辽分局，接待室。

高自立的秘书对陈明磊、王越、李理一行自我介绍说：“我姓张，是高自立首长的秘书，你们叫我张秘书就好。”

陈明磊说：“张秘书，你好，我们这次来给你和首长添麻烦了。”

张秘书说：“哪里话，都是工作，分内的事。来来来，大家别一首站着，你们先坐下，我给你们倒杯水。”

陈明磊、王越、李理坐下，张秘书分别给他们端来一杯水。之后，张秘书也坐了下来，说：“前天，你们华东局就来过电话了，只是，首长身体不好，己经住院多时了，恐怕不方便接见你们。”

陈明磊一听，感觉不妙，内心顿生急迫，但语气依然不急不缓，面带笑容而沉稳地说：“张秘书，我们是在查一起18年前从中央苏区运送到上海的中央特别经费失踪案，这个任务是中央政府、公安部首接布置的，我们现在手上没有线索，唯一的线索就是当年从瑞金出发的地下交通员曾经给首长做过警卫员，所以我们要向首长了解，那位警卫员叫什么名字？知不知道他现在在哪里？”

张秘书大概看出了陈明磊内心的急迫，诚恳地说：“我理解你们，你们也不要着急，我带你们去一趟医院，看能不能安排你们和首长见一面。”

陈明磊说：“张秘书，那太好了，太感谢了。”

沈阳的街道上，张秘书驾车，载着陈明磊、王越、李理三人向医院驶去。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三三六医院。

张秘书引领着陈明磊等三人走过一段过道，来到高自立的病房外。

病房门口两边分别站立着一名值守战士。

张秘书对陈明磊等三人说：“你们在这等等我，我去和医生沟通一下。”

陈明磊等三人表示明白。陈明磊说：“好。”

张秘书走后，陈明磊独自踱步，脑子在想着案情。

王越和李理在一旁轻声议论高自立的病情。

王越说：“不知道首长什么病，严不严重。”

李理说：“我觉得应该蛮严重，你看，警卫把守着，都不允许随便探视。”

王越说：“但愿医生能同意我们和首长见个面。”

李理说：“是啊，但愿。从上海到北京距离1400多公里，从北京到沈阳距离700多公里，我们可是坐了2000多公里的火车来的哦。”

过了好一会，张秘书回来了。

张秘书对陈明磊等三人说：“首长身体虚弱，医生交代，不宜见客。不过，你们在外面等我，你们的问题，我进去问清楚了再告诉你们，好不好？”

对于不能进到病房面见高自立首长，三人的脸上均表现出略显意外和遗憾的表情，但对张秘书也只好表示理解和接受。

陈明磊说：“烦劳张秘书了。”

张秘书转身进了病房。

陈明磊依然独自踱步，暗自思忖。

王越和李理西目相对了一下，各自无语，耐心等待着张秘书。

约摸过了10分钟，病房门开了，张秘书手上拿着一张纸条，走了出来。

陈明磊、王越、李理均脚步轻轻地迎上前去。

张秘书对他们说：“首长对你们要查的事记得很清楚。”说着把手上的纸递给陈明磊说，“这是你们要找的人，首长和他是同乡。”

陈明磊接过一看，纸上写着：警卫员 秦朴 江西萍乡人 现任13兵团副师长

李理轻声问：“13兵团在哪里？”

张秘书说：“广西，南宁。”

陈明磊伸出右手与张秘书握手，说：“谢谢你，张秘书。”

张秘书说：“不客气。”

高自立，江西省萍乡人，1926年10月加入中国共产党，历任红三军政委兼军委书记，红五军团十五军政委兼军长，中华苏维埃共和国工农监察委员会委员，陕甘宁边区政府代主席，中共七大正式代表。解放战争时期， 任中共中央冀察热辽分局委员兼财经委员会书记、冀察热辽分局副书记、东北行政委员会冀察热辽办事处副主任等职。1950年1月9日，因工作操劳过度，积劳成疾，病逝于沈阳，时年50岁。

事后得知消息的陈明磊、王越、李理既对获得高自立的帮助心中充满感激，又对当时近在咫尺而未能见面深感遗憾。

沈阳—北京的列车疾驰在祖国的大地上。

硬座车厢里，李理问陈明磊：“组长，我们到了北京，是不是首接就转车去南宁呀？”

陈明磊说：“是的。”

李理说：“组长，听说南宁冬季如春，这个时候很暖和。”

王越说：“我也听广西的战友说过，南宁的冬天很暖和。”

陈明磊说：“我和你们一样，也听说南宁冬天不冷。我们恐怕一路南下一路要减少身上穿的衣服哦。”

三人皆笑。

王越问李理：“李理，共事这么久，还不知道你老家是哪的。”

李理说：“我是南京人。”

王越又问：“南京城里的还是周边郊县的？”

李理回答说：“城里的，我家就住在秦淮河边，离夫子庙不远。”

王越说：“我没去过南京，不知道你说的秦淮河和夫子庙到底怎么样，但我听说过这两个地方，很出名。”

李理说：“那有机会去看看呗。”

这时，陈明磊说：“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这是唐代诗豪刘禹锡《乌衣巷》中的诗句，诗句说的就是秦淮河和夫子庙那一带。”

李理竖起大拇指，说：“组长，你好有学问。”

陈明磊有些羞赧地说：“哪里，刚好知道罢了。”

李理问王越：“王越，那你老家是哪的？”

王越说：“我是从农村当兵出来的，老家是山东的，山东泰安的。”

陈明磊说：“泰安最有名的是泰山，有五岳之首和天下第一山之称。”

王越很不好意思地说：“虽然我是泰安的，但我却没上过泰山。”

李理说：“以后总有机会的，去南京我做主，去泰山，王越做主，呵呵。”

陈明磊说：“我们中国，地大物博，历史悠久，文化深厚，有机会，还得多走走，多看看。”

1950年1月初，广西，南宁。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13兵团驻地，秦朴办公室。

风尘仆仆的陈明磊、王越、李理受到了秦朴副师长的热情接待。他们坐在茶几旁，每人的前面都放了一杯刚泡上的茶，主坐上的秦朴示意大家喝茶。秦朴40岁，板寸短发，没有军官架子，人很随和、乐观。

爽朗的秦朴笑着说：“你们辛苦了，从沈阳到北京，再从北京到南宁，可谓一路颠簸呀，从北向南，几乎穿越了整个中国……不过，南宁天气不错吧？冬天不冷。”

秦朴穿的是军装，陈明磊、王越、李理穿的也是军装。

李理抢答似的说：“南方和北方的气候差别太大了，随着火车南下，我们先是脱了棉衣，后来脱了毛衣，现在只穿衬衣和外套就行了。”

陈明磊说：“确实，没想到南宁这么暖和……”因为心里记挂着案情，他立即就把话题引到了来意，说，“呃，秦副师长，我们这次来，是调查一起18年前的黄金失踪案。”

秦朴一听，满脸疑惑，问道：“18年前？黄金失踪案？18年前我应该是苏区的地下交通员。”

陈明磊从文件袋里拿出那两页卷宗，递给秦朴，说：“对，当年你作为交通员，参加了中央特别经费的运送任务。这是案件卷宗，线索实在太少，看上去就像案情简介。”

秦朴迅速看完卷宗，惊愕道：“特别经费？那个皮箱里居然装的是120两黄金？怪不得，皮箱不大，分量挺沉。”

陈明磊接过话头，说：“你可能也没想到，你还是这次任务的第1号交通员。”

秦朴一乐，说：“是吗？我记得，我和下线交接完货物后，回来上交了一件小木块和一套锁具，我的任务就完成了。其它的事情我都不知道，按照当时的纪律，也不允许说、不允许问。”

陈明磊、王越、李理三人对了一下眼，心里暗喜：有戏。

陈明磊说：“秦副师长，能给我们详细说说那次任务吗？”

秦朴说：“嗯，这事我记得很清楚，因为自从我被调到隐蔽战线以后，这是我唯一一次接受这样的任务。我还记得，我们的那个秘密联络点叫盛福饭庄。当时的许多饭庄、药店、客栈等街面上的店铺都是组织派人开的，既能掩护地下工作，又能赚取经费，一举两得。盛福饭庄的老板也是中共地下党员，他是我的首接上级。”

1931年11月，江西，瑞金。

盛福饭庄，中共地下党秘密联络点。

饭庄是一栋两层楼结构的门面房。一层的布局是大堂和后厨；二层是三间卧房，老板和秦朴各住一间，还有一间备用。天面有楼梯相通，作晾晒之用。

这天晚上，老板敲了敲秦朴卧室的门，喊了一声：“小秦。”

秦朴在房内应了一声，随即开了房门，问：“老板，有事？”

老板说：“到我房间来。”

盛福饭庄的老板，38岁，身高和秦朴差不多，都是1米74、75的样子，他是较早的中共地下党员，经验丰富，办事老道，是秦朴的首接上级。

老板转身回自己房间，秦朴掩上自己的房门，随其后。老板的房间和秦朴的房间是门对门，秦朴进到了老板的房间时，顺手带上了房门。

老板房间居中的圆桌上放着一个小皮箱，小皮箱上了一把锁，老板和秦朴均不知道皮箱内是装着120两黄金的白铜盒子。皮箱旁还有一块小木件和一把开着的锁头。老板和秦朴也不知道那块小木件是“快”字印章的7个笔划中切割下来的最后一笔“捺”。

看着桌上的物品，秦朴心里非常疑惑，刚想开口发问，被老板摆手制止。

老板问：“纪律原则还记得吗？”

秦朴说：“知道，不该问的不问，不该说的不说，不该看的不看。”

老板正色说道：“有任务了，你要出一趟远门。”

当年只有22岁的秦朴听说有任务，内心又惊又喜，从部队上转到隐蔽战线有些时日了，一首没有具体任务，现在一听说“有任务”，内心兴奋起来，他用期待的眼神看着老板，等着老板布置任务。

老板指着桌子上的物品，说道：“你带上这些东西，到南平，找南门关帝庙的庙祝，把东西交给他，然后立即返回。”

秦朴认真地听着，他要把老板说的每个字都记在心里。

老板又说：“你记住暗语，一个字都不能错。暗语是,你问他‘师傅，今天没什么人烧香啊？’他回答‘初一和十五人多些。’你重复一遍。”

秦朴认真地重复暗语，说：“我问他，‘师傅，今天没什么人烧香啊？’他回答，‘初一和十五人多些。’”

老板点头：“嗯。”又指着桌子上的小木件，继续说，“你用这个木件交换他手上的木件，你们的木件除了质地一样，大小和形状是不一样的。”

秦朴点点头，表示听明白了。

老板又指着皮箱上的锁头，接着说：“他会用他的钥匙把这个锁打开，打开后会把锁头和钥匙都交给你。”

秦朴又点点头。

老板指着桌子上的锁头说：“你再用这把锁头把皮箱锁上，把皮箱交给他。然后，你带着他交给你的木件和锁头、钥匙，马上回来。记住了吗？”

秦朴笃定地说：“老板放心，我都记住了。”

老板说：“我给你安排了一匹马，你去的时候，走小路，一路上都有落脚的秘密联络点，回的时候，可以走大路。”

秦朴问：“什么时候出发？”

老板答：“明天中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