尘土飞扬的道路上,黑压压的队伍脚步声响彻原野,一面高大巍峨、金黄灿灿的龙形大纛矗立在队伍中央,周围簇拥着数百骑兵,其中朱由榔也未乘什么华盖马车,而是披着锦袍大氅,勒马跨刀行在其中。上万大军各自分为行列,绵延数里,矛头、刀锋在阳光下闪闪发光,旌旗和盔缨随着路边草木飘然扬起。比起朱由榔他们三万多大军出发前往潮惠的时候,此时凯旋归来的明军虽然队列依然显得散乱,但其中气势与凝重的氛围已然大不相同。这是一支见过血的军队!这是只要有人看到这支队伍必然有的反应。经过潮惠大捷之后,连战连溃、一触而逃的明军将士第一次战胜并全歼了上万清军力量,其中甚至还包括近四千八旗士卒。虽然承受了极大伤亡,阵亡加上重伤超过七千人,但剩下的两万八千余将士却重新脱胎换骨,一洗过去散兵流氓的松散作风,有了一些坚韧堪战的架势。攻下潮州府大部地区后,明军将士一路打了近千里,历经数战,也已然力尽疲惫,锋锐渐钝。于是朱由榔做了一番安排后决定班师,他下旨封张家玉闽南巡抚,并加献城投降的赵任为潮州总兵。又留下八千士卒由罗定总兵周洪、新宁总兵张世常所率,和那六千多献城投降过来的士卒一起交给张家玉统领,令他以潮州府东部的佛耳山、以及北部的大仙山、东洋溪为防御战线,以警惕防备延平府、泉州府方向的清军。经过惠州府时又留下四个千户三千多人,最后带着剩下一万五千将士向肇庆进发。望着气质上总算逐渐向精锐转变的明军将士,朱由榔心中颇为自得。潮惠大捷之后,这场胜利给他可谓是带来了众多正面影响,诸如对各路抗清力量树立的威望和对肇庆小朝廷内的权威,乃至终于能够掌控目前肇庆朝廷所辖数万明军。除去留在闽南的张家玉和赵任等人、,其余广海卫指挥使庞刚、神电卫指挥使周嘉屏、广州总兵余龙、均在军中。-------------------------------------肇庆府城外三十里上百名身着绯色袍服、头戴乌纱冠冕,手持笏板的各色文武大臣分为两班,列在左右。四周内官支着华丽缤纷的丝绸伞盖以及许多后世人叫不出名字的钟鼓乐器,呼啦啦加起来总是有几百人。瞿式耜正色站在阵列最前面,身后则是兼管兵务的数朝老臣吕大器和尚在壮年,看起来颇为刚正的陈子壮。众臣工无不沉肃以待如果说之前朱由榔刚刚登基时,大家还抱着所谓“众正盈朝”、“刚正执言”、“致君父为尧舜”的想法但当十天前来自潮惠前线的捷报不断向肇庆小朝廷涌来时,所有人都明白,情况不同了。此时刚登基的新皇帝,已然不再是当初被两广残余抗清力量和从福建逃来的遗臣们捧出来的一位“神像”或者说旗杆,而是一名亲自御驾亲征,用一场大捷收服了数万大军以及所有各地抗清势力尊重的“光武、昭烈之姿”。远处数里外,一股烟尘升腾而起,喧闹、脚步、马蹄声从对面不断隐隐传来。一百多骑兵手持彩旗、长槊,分为两列,朝这边奔驰而来,而后于道路两旁驻马而立,作警卫状态。随后又过了两刻钟的样子,只见巍峨的金黄龙纛缓缓压来,两侧近千甲士左右侍从护卫,中间又是数百骑士前后簇拥。其实按道理来说,天子出行或亲征,应是有一番隆重的礼仪规章,叫做“卤簿”,即所谓:“天子出车驾次第谓之卤,兵卫以甲盾居外为前导,皆谓之簿,故曰卤簿。”大概就是由御前甲士、战车和一干礼乐人员组成的庞大仪仗队。当然,当下朱由榔自然是凑不出这么庞大的仪仗队,但在气氛和威势上却毫无相让。随着领头内官高声吆喝“恭迎圣驾!”瞿式耜带着一众臣工躬身趋步向前,待圣驾队伍停下来后,便推金山、倒玉柱般叩首下拜,三呼万岁。“恭贺吾皇凯旋!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朱由榔披袍执鞭、雕鞍跨刀、勒住身下白色骏马,大量观察了下面前跪拜的大臣们,已然能够体会出那种与过去截然不同的气氛了。而后翻身下马,两侧将士无不让开道路,单膝跪在路旁,朱由榔缓步走向瞿式耜等,伸出双手,轻声道“众卿平身”“拜谢陛下!”众人这才小心翼翼的起身而立,随着内官的一番复杂术语,周边早已准备好的礼乐也响了起来。在磅礴大气的鼓乐声中,瞿式耜自然是代表所有臣工,向朱由榔发表了一番祝贺的长篇大论诸如“英武盖世,力效二祖”、“帝威英断,天降其福”之类的马屁。就这样繁琐了半刻钟,所有人再次向朱由榔拜贺一番后这才停下等待朱由榔训话。朱由榔明显感觉到了那种与过去完全不同的敬畏,满意地点了点头“朕此番出狩,幸得大胜,一则赖列祖宗庙庇佑;二则赖将臣士卒效命,而这其三嘛,便是诸位臣工安稳朝廷,佐理国事,令前方无忧了。”这话到也不算是客套,毕竟潮惠大捷中明廷三万五千大军便是由主持军务的吕大器以及瞿式耜一番辛苦从附近两广各地抽调而来。除此之外,战争初期前线所需粮草、银饷也是瞿式耜带着陈子壮及户部一干官员从各府想尽办法筹措的。所以,虽然携大胜威望而归,但朱由榔并没有想借此压制瞿式耜等部阁大臣,搞什么“一切悉听圣裁”的微操技术,毕竟他也不过只是后世一个普通大学生,比起这帮宦海浮沉几十年的老油条,无非只是眼界开阔些,又对历史先知先觉而已。真要比起管理具体事务,恐怕十个朱由榔绑一块也比不过一个七品县令。一阵抚慰勉励让部阁大臣们稍稍安心了些不说,一行人便依照事先安排,把朱由榔接回行宫了。肇庆府城内的百姓前几天也听闻过前方的消息,满清搞剃发易服那一套本来就不招汉民待见,更不必说两广这种宗族观念极重的地区。大家一听到清军意图侵犯广东,结果被天子御驾亲征给灭了,再加上皇帝“亲冒矢石”这种故事性极强的细节,倒是都有了些兴趣。当然,封建时代的老百姓可不比后世,对于他们来说大明也好、大清也罢,都是要征收税赋、摊派徭役的,军队来来往往,无论明清,老百姓哪有不遭殃的?无非相较而言清军的所作所为更加可恨而已。在老百姓好奇的目光中,朱由榔让将领们把军队安顿在城外,随后领着亲卫骑兵和众臣工回到肇庆府城。接着,忙碌近两个月的朱由榔回到行宫,在太后、皇后的关心下总算好好休息了一阵子。直到此时,他从重生后以来紧绷的神经也总算舒缓了一些,最起码迫在眉睫的生死危机已经有所缓解,他暂时不用再担心突然哪天就得从床上爬起来跑路或是直接被佟、李的清兵给一刀结果了。-------------------------------------隆武二年十二月二十五日肇庆行宫议事殿说是宫殿,其实并没有多大,比起两京早朝用的大殿简直就是个公厕大小,勉强能塞进小朝廷七八十名部阁及各职能部门的官员。“众位卿家都说说吧”朱由榔坐在稍显简陋的龙椅上,对丹陛下站着的众臣说道休息了两天之后,今日召开的朝会十分重要,可以说将决定未来整个小朝廷的工作方向,因为会议的主题只有一个接下来怎么办?或者说,战略方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