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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宁回来大概过了一个多月,我又接到蔡警官的电话。

「连小姐,请问你最近方便见面吗,我想和你道个谢。」

我没反应过来。

「啊?什么,你在哪?」

他很快就补充说:「我现在在北京,星传酒店的案子已经结了,我叔叔终于能回家入土为安,这还要谢谢你。」

「哪里哪里,我也是碰巧……」

「正好我会在北京待一段时间,请你吃个饭吧。」

他表示要代表全家人向我表达谢意,这么大个帽子扣下来,我都想不出借口拒绝。

我们定下去吃京广中心的北京烤鸭。

虽然很老套,但是来北京不带人去吃北京烤鸭吧,有点说不过去。

周六京广中心人流如潮,我还是一眼就认出蔡警官。

他站在路灯下发呆,还是一身黑,乌溜乌溜的,像棵黑色雪松,手里提着个喜气洋洋的红色礼盒,和他本人的形象格格不入。

「这是给你的,福宁特产。」

他把礼盒递过来。

「我奶奶让我带给你,是我们茶园的茶叶,她找我叔叔找了二十多年,现在终于找到了。」

一时间我感慨万千。

「凶手抓到了吗?」

「嗯,发现尸体后很快就抓到了,酒店翻新时竟然没有发现地下室的尸体,所以我怀疑,当时的施工方可能有问题,便去找当年的施工单位问,他们说先来现场考察的技术人员提议封闭地下室,因为地下室出现渗水,而且潮湿,维护翻新成本高,不建议留用。」

「是挺潮湿,墙上全是霉点,地面也有很多积水。」

我回想起当时进入地下室时,几乎全身都被潮气包裹着,墙面触手黏滑。

「是啊,所以就采用了他的意见,放弃了地下室,后来后勤部门的柜子堵住地下室的门,时间久了,人来人去的,就忘记还有这么个地方。」

「凶手就是提议封闭地下室的人?」

我问他。

「一个是施工队的工头,还有一个是酒店第一任后勤主管,他们都是为防止里面的尸体被发现。」

「他们和你叔叔有什么仇?」

「他们根本不认识我叔叔。」

「啊?」

我惊讶地微微瞪大眼睛,等他继续讲。

蔡警官的叙述却戛然而止。

「先吃饭吧。」

他看向来往熙熙攘攘的人潮。

是哦,那家烤鸭店可是很火爆的,要抓紧去排队,我连忙带他进店。

好不容易等到点完菜,他喝了口水。

「北京可真干啊。」

我又给他倒了杯酸梅汁:「比不上福宁湿润。」

他润润嗓子又继续说案子:「这两个人分别是从山西、湖南来到福宁打工的,福宁有很多工厂招工,但是招女工的多,男工少,他们俩没找到工作,只能到处打杂。」

「他们两个人也互不认识,是在招短工告示栏里看到招工广告,上面写的是招运货工,两人都按照广告上的号码打电话去应聘,对方说让他们去福宁郊区的别墅,那里有货需要搬运,两人去了后发现那是一栋废弃的独栋别墅,别墅里面的废墟中还倒着一个人,就是我叔叔。

那两人都吓了一跳,想着怎么摊上这样的事呢,正打算赶紧跑,我叔叔旁边的电话响了。」

「电话还能打通吗?」

「是一台移动大哥大。湖南来的——也就是后来的施工队队长,他胆子比较大,就接通了电话,电话那头的男人说,只要他们把我叔叔扔进地下室的水箱里,事成后会给他们一大笔好处。那两人都是一穷二白出来闯荡,今天赚不到钱,明天说不定全家都要饿死,心一横就按男人说的去做了。星传酒店开始建造后,他们两个出来乍到的农民工,什么也不懂,但突然一个当上施工单位的队长,一个当上后勤主管,后来甚至自己开了公司,全都混得风生水起。」

说这话时,蔡警官嘴角浮出一丝无奈。

我又问:「让他们抛尸的男人和招工电话里的是同一人吗?」

「不是。」

「难道团伙作案,你叔叔是得罪什么人了,竟然要大费周章地杀他?」

他摇摇头:「过去这么久了,一切都无从查起,而且也过了追诉时效。」

「唉,蔡警官你也尽力了,节哀顺变吧。」

我宽慰他几句却也没什么用,干脆转开话题。

「你来北京是工作还是旅游啊。」

「来看朋友。」

「哦哦,打算呆几天?」

「可能后天就走吧。」

「不多玩玩吗?」

他笑着摇头。

「还有工作,以后也有的是机会。」

「也对。」

我点头同意。

饭后时间还早,我提议带他去三里屯太古里转转,蔡警官也同意了。

一路上我问他住哪里,他说住朋友家,朋友租了个胡同小院,他正好可以去体验一把。

「那可真不错,在哪里啊?」

「南营房胡同。」

我一看地图,坏了,越走越远,问他要不要往回走。

他摆手说不用在意。

「来都来了嘛,随便转转。」

走到半路,他突然认真问我。

「连小姐,你之前有来过福宁吗?」

我一愣。

「这问题不是问过了吗?我没来过。」

他低头犹豫一下又问:「3  月  18  日你去了哪里?」

「怎么还揪着这个问题不放?」

我都要被他气笑了。

他没笑,看向我的目光,却隐隐透露着冷峻。

「之前是我的疏忽,3  月  18  日北京到福宁早上的航班是晚点了,但是之后,我无意间发现一件事——」

真的是无意吗?

我偏头看他,他坦坦荡荡迎上我,倒让我觉得手心发烫。

「你虽然没有来过福宁,但你去过蒲州,星传酒店就位于蒲州和福宁的交界处。」

「那又怎样?」

「你来蒲州做什么的?」

「旅游啊,而且都是七年前的事了。」

我忍不住翻了个白眼。

「警官,大冷天的,在我们这美丽繁华的首都街头,你就想跟我聊七年前一次无关紧要的旅游?!」

「蒲州不是旅游城市。」

「那也没规定不能去旅游啊,你这人真怪,一会儿把我当大恩人千恩万谢,一会儿又把我当犯人审。」

「可是你没有旅游的爱好,对不对?这么多年来,你只呆在无锡和北京,唯一两次出远门,就是你高中毕业去蒲州,和这次去福宁,一般人第一次旅游,也会选个热门地区吧,你却去了没什么名气的蒲州?」

「……有什么奇怪的,我想去哪里就去哪里。」

我的笑容渐渐冷了下去。

「你为什么非要调查我呢?」

「我也不想怀疑你。」

骗人!我在心里骂他,你都做到这份上了显然是在怀疑。

可他眼神竟然是诚恳极了。

「我和你叔叔的死本来就没关系!」

「是,我知道我的怀疑有些可笑,叔叔出事的你才是个小孩,也许以上的一切都可以是巧合,可是刚才——」

他沉默片刻,攥紧拳头,直勾勾地盯着我:「刚才我和你聊案子时,你问我『让他们抛尸的男人和招工电话里的是同一人吗』,警方从来没有对外说过,他们是抛尸的,包括我跟你说的时候,都没有说我叔叔当时已经死了。」

是我大意了,竟然脱口而出。

「你跟我描述你的梦里,我叔叔是在挣扎的,在你的角度看应该是他们杀了我叔叔,而不是定义成抛尸的人。」

「你早就知道,我叔叔不是被他们淹死的。」

他的声音很低,但心情并不平静,我看见他手上的青筋一根根凸起。

「那不是梦,对吗?」

我有点不敢直视他的眼睛,只能把头扭到一侧。

在外人看,我们像是闹变扭的两个人。

「连小姐,你应该跟我说实话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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