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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挂着仇人一事,我紧赶慢赶回到家中,便见泥地上趴着一人,披头散发怪吓人。

「少爷趴地上做什么?」

我上前伸手想拉起他。

「滚开。」

许是多日不曾开口说话,他声音嘶哑得像嗓子被火燎过。

我气恼,离家前我给他备足了水和吃食,如此伤重不好好卧床休养,下床趴地上是做什么。

可下一刻,我知道缘由了。

也怪我忙忘了,只给他准备了尿壶,这几日也没见他提上茅房,我也就没想起来。

闻着这味儿,该是憋了几日了。

我憋了口气,伸手去扶他,谁知刚碰到他衣袖就被他大力推开,他面色狰狞地吼道:「滚!」

我一屁股坐到地上,憋的这口气差点没呛死自己。

好心没好报,要不是看夫人面上,谁稀罕搭理你。

一整日没进食,饿得我前胸贴后背。

我拍拍屁股起身,自顾自去灶间拿了个冷馒头,蹲在地上就着碗热水吃。

「对了,少爷你见过茅坑里的蛆虫吗?」

我咬了一大口馒头,边嚼边说:「这茅坑里的粪一旦积攒久了就容易生蛆虫。」

「这蛆虫白白嫩嫩,最喜往洞里钻。」

「你要是不及时清理,」我喝了口水清清嗓,「我保证,明日太阳升起你便会感觉到屁股发痒。」

吃下最后一口馒头,我蹲在他身旁,轻声道:

「少爷,知道为何会痒吗?」

「那是蛆虫在啃食你的血肉。」

说完我也没管他,转身进屋拿起扫帚便开始扫地。

没多久,一道虚弱又窘迫的男声响起:「扶我进去。」

……

少年面色难看,耳朵却红透了。

他躺在床榻上,认命一般闭着眼,在我伸手要碰到他裤腰时,又急急出声:

「闭上眼,不准看。」

「那肯定不看。」

我嘴上应付着,眼睛却睁得贼大。

这要是闭上眼,我的手一不小心碰到污秽物怎么办……

少爷的两条腿生得又直又长,只可惜了这膝盖处溃烂难看。

不,还有一处也丑陋无比。

脱下他亵裤,我立马扔到院子里。

回身动作麻利地给他擦洗干净,换上干净的亵裤,然后才去将脏裤子冲洗干净。

等忙完一切再进屋,他依旧直挺挺地躺着,只是头偏向了墙内,身子抖得不行,没有发出半点声响。

也难为他了,我叹了口气。

堂堂富家少爷,本该锦衣玉食,荣华富贵一辈子。

谁又能想到现在这个睡茅草屋,吃喝拉撒都只能在床上的废物是那个恣意妄为的谢大少。

我没说话,站在黑夜里静静注视着他。

过了许久才走到床边,语气放软了些,打算安慰他。

「少爷,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特别没用?」

「想哭就放声大哭吧。」

这样憋着容易憋出毛病。

只见原本颤抖中的身体忽然僵住,谢小宝缓缓转过头,猩红着眼,咬牙切齿道:

「如今连你这个丫鬟也敢欺我?」

「滚,给我滚!」

他冲我吼着,一挥手把床边的碗全扫到了地上。

稀粥汤药撒了一地,一片狼藉。

要不是气氛不对,看到他顺着嘴角流进去的鼻涕,我差点笑出声。

不过我没敢笑,还是滚了,滚到草垛上躺下。

本以为少爷发了脾气后累得睡了,晚些时候却听到床上传来他的说话声。

我不敢随意搭话,只竖起耳朵听了听。

他的声音轻飘飘的,像是在喃喃自语。

「你说得没错,我是没用,我就是个废物,躺在这连自己上茅厕都做不到,谈什么救她?」

「她老打我,应该是恨我的吧?出生害死了娘,后来又气死了爹,现在连她也……」

声音越说越哽咽,最后消失在喉间,只传来压抑的呜咽声。

我没有说话,静静听他发泄。

回想起幼时和阿娘吃糠咽野菜,饿得受不住就去偷大夫人的小白狗的鸡腿。

那时我就想,人为什么活着,难道就为了和这狗争食吃?

后来阿娘把破布衣衫撕成条,挂上房梁,摇摇晃晃踩上那凳子。

我以为她做了个秋千,抱着她的腿撒娇,让她先给我玩。

阿娘满脸泪水,咬咬牙又熬了下去。

一直熬到将我送进傅府,遇见夫人。

我才第一次觉着,这人得活着,只有活着才能遇到好的事,好的人。

才不枉来这世间走一趟。

那一夜我听见自己对少爷说:

「只要夫人活着,我们便有希望。」

「只有我们活着,夫人才有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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