宫墙巍峨,有风过,带动惊鸟铃。
慈宁宫。
裴意欢头伏地,面前放着碗浓黑的药汁。
太后坐在上头,看不出神色。
“这药会让你半年内‘自然’病死,不会有任何人起疑。”
裴意欢手指微蜷,心里了然。
她的夫君唐御琛战功赫赫,此次更是击溃北周三十万大军,将大将绞首,名声大震。
而自己,随大军出征,凭借医术声望极高。
已得军心,再得民心。
皇上如何能容下他?
亲儿子和亲孙子之间,太后谁也不愿舍弃,所以牺牲她一个外人,无可厚非。
裴意欢苦笑。
太后语气哀叹:“哀家会体谅你的,你始终会是唐御琛的正妃。”
这算慈悲吗?
裴意欢拿起药碗,垂下眼。
半年么,足够她陪唐御琛最后一程了。
她仰头,尽数咽下。
唐王府。
裴意欢神色如常的回到府里,风翻动着桌上的医书。
那是她攥写的毕生所学,只剩最后一章就可以修订成册。
这本医书若能流传后世,也不枉她来人间一遭了。
她挽起衣袖提笔,笔毫刚沾饱墨水,丫鬟晴心便跑进来欢喜叫道:“夫人,大军已经回朝,马上就到城门了!”
裴意欢顷刻起身,眼里闪过欣喜,梳洗之后,飞奔去了城门。
二十万大军,马蹄声声震隆。
裴意欢翘首以盼,却只见副将。
副将看见她,立刻下马行礼问候:“夫人。”
再抬头时,神色略有些古怪:“将军已经先进宫了。”
裴意欢眼神微黯,但语气温和:“这一仗,你们辛苦了。我已命人熬了安神汤,待会就会送来。”
副将看着她,欲言又止。
最后闷声闷气的说:“夫人您放心,您才是我们心中唯一的将军夫人。”
裴意欢闻言,心莫名一沉。
斜阳似血,铺了一地余晖。
裴意欢在府中等了许久,一个身影才缓缓归来。
盔甲已经磨损,带着清洗不掉的斑驳血迹,即便如此,依旧不能掩盖男人冷峻俊美的面容。
裴意欢疾步迎了上去,许是近乡情怯,她在他几步前便停住了。
嘴唇几番嗫嚅,最后期艾的问道:“你可好?”
这是她第一次没有陪他出征,八个月间,只能凭几十封家书载着她的思念。
虽然等回来的不过寥寥几封简单的“万事安好”,但她却已满足。
唐御琛不知裴意欢满腹心思,淡淡的回了句:“嗯。”
说罢,抬脚往屋内走去。
裴意欢跟在身后,一边帮他更衣,一边说着府里的近况。
“东厢院做了翻新,你在那边练武就不单调了。”
“入秋天凉,我给将士遗孀们又添了些保暖物件。”
……
她絮絮说了许多,唐御琛只不冷不淡的回:“有劳。”
裴意欢喉间微哽,又拿出一件袖衫。
“我给你做了新衣裳,你看看合不合适?”
她虽然医术超群,但女红却极差,手指扎了无数个洞才堪堪绣好一件衣裳。
唐御琛接过衣裳,却未看一眼,只道:“你不必如此,让下人做便是了。”
冷淡语气,让裴意欢呼吸一滞。
嫁给他六年来,唐御琛态度一直如此,不知冷热,她早应该习惯的。
只是……这可能是她能为他做的最后一件衣服了。
之后,她会逐渐咳血,眼花,再也缝不了一针一线。
裴意欢垂下的眼里闪过一丝泪光,含尽酸涩。
再抬头时,她脸上已经恢复笑意。
“我知道了,先用饭吧,我亲自下厨做了你爱吃的菜。”
裴意欢的殷切让唐御琛都觉得奇怪,却也不在意。
两人正要用膳,府外传来一声传报:“圣旨到——!”
裴意欢心中一跳。
两人跪下接旨,内监语调平缓:“应天顺时,受兹明命。”
“唐王唐御琛与北周公主安玲珑情投意合,天造地设,择良日完婚。”
裴意欢猛然抬头,脸上血色尽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