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玄之醒来后寻死觅活了数次。
青天白日的坐在井边囔囔着要跳井,我心知他死不掉,便也任由他闹。
谁知这憨货下来时脚边滑了一下,当真一头栽到井里,湿漉漉的被捞上来后,当夜便发了烧。
江玄之将自己裹在被子里瑟缩着喝药,看我也再没什么好脸色。
我就在一旁安静的站着,直到他将空了的药碗递到我手里,我才如大梦初醒般准备离开,却被江玄之拽住了衣袖:「我同你无仇无怨,你今日为何打我?」
「你长的同亡夫有七八分相似,今日见着了,错认成是亡夫,便打了。」我没有任何道歉的意思,环着胸漫不经心的开了口。
江玄之大底折腾累了,听得我这么一句话,也没跳脚,就只是嘲讽道:「你那夫君也是可怜,怕不是被你这等悍妇给打死的。」
我平生只打了江玄之两次。
一次便是和离那日,我气不过扇了他一巴掌,第二次便是如今,我将七年怨气发泄在了十八岁的江玄之头上。
揍他的确揍的挺出气,可若说是许多年后娶了我的那个江玄之,我是万万不敢下死手的。
江玄之比我大八岁,为人沉稳,行事更无可指摘,总是习惯性的皱着眉头,一身凛冽气息难以遮掩,清泠泠的眉眼看过来时,便总能让我安安静静乖觉下来。
我那会是怂他的,哪怕十六岁时,我有胆量杀人,却没有胆量去同江玄之叫板。
我初遇他那年正是承平二十三年,也是曾经的镇北将军赵崇佑被当朝御史参了一本后被抄家的第八年,我是赵崇佑的独女,当年幸得恩人所救,侥幸活了下来。
十六岁那年在自觉一身武艺足够精进后,提着把刀入了洛阳,一刀砍死了那正在酒楼同别的官员议事的御史。
我当时空有一身胆量,自然也是抱着没命回去的心态。
我被收押入了监牢,刑部尚书江玄之恰是我的主审官。
当年他一身红色官袍,孤身一人来到牢房里。
他的面色苍白,气息却凌厉的骇人,往那一站便无形中有股压迫感。
他一直盯着我看,我心下虽不安,却也没表露出来,就只是吊儿郎当的坐在地上,撑着脑袋状若无意的开了口:「那死老头是我杀的,该招的我都招了,要杀要剐都随你。」
甭看江玄之那时一脸不近人情的样子,我本以为我如此混账,他会当即就将我就地正法,可他当时却只是皱着眉同我道:「给我坐好了,姑娘家这般混不吝的,像什么样子?」
他说话的语气像极了我那早死的爹。
我连御史都敢杀,那么多士兵围着我时都面不改色,却偏偏因为江玄之简单的一句话,就不由自主坐的端正了起来。
「赵初禾,我可以饶你一命,但你得答应我一件事。」江玄之的语气丝毫不容反驳。
我是来报仇的,却并不是真的想把自己这条命搭进去,见江玄之如此说,我自然点头答应。
而江玄之朝我招了招手,在我凑近时,隔着牢房的栏杆,伸手摸狗一样蓐了一把我的头:「嫁给我,做我的夫人,你便能活着。」
江玄之出现的及时,我思来想去,觉得江玄之既然能救我一条性命,除了以身相许我也想不到太好的报答方式。
洞房花烛那天晚上,盖头是我自个儿掀的,一整壶交杯酒是我一人喝的,我看着一身红衣长身玉立的江玄之,自觉这场婚事不过是他头脑一热定下的,我生怕他往后清醒过来又不想要我,如何都不肯脱衣服同江玄之睡觉。
新婚之夜,这无疑是在打江玄之的脸。
而江玄之的确沉默了好久,才将我上上下下都扫了一遍,最后瞥了一眼我的胸,用那再冷淡不过的声音道:「毛都没长齐的黄毛丫头,脑子里想的都是些什么玩意儿?」
他那夜碰都未曾碰我,兀自合衣在我身旁睡下。
我与他成婚的第一天,便深觉自己的人格遭到了侮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