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我不开心,豆蔻便做了新衣裳来安慰我,只是做好了却不肯给我看。
「再过五日,便是娘娘的生辰了。」她替我梳头,动作麻利又不失温柔,「就当是奴为娘娘准备的生辰礼物吧。」
我讶然,今年的小满生辰怎么来得这么快?
上一次过生辰,还是在白鹿台的时候,豆蔻给我做了特别特别好吃的梨膏糖。
这一次在和庆殿过生辰,殷止会知道吗?
不知道为什么,我没有告诉殷止我的生辰快到了,如果是以前,我就直接问他要礼物了也说不定。
我开始更加努力地练字。
离我生辰还有两日的时候,许久不见的苏中官回来了,他好像出了一趟远门,整个人看起来很有些疲惫。
紧接着,往日里深居简出吃斋念佛的贤妃,突然就打开了殿门。
进宫这么久,我只在宫宴上见过她一次。
豆蔻说过,贤妃是殷止的表妹,所以两人之间,自然是要亲近些。
我明白的,可是听见殷止去贤妃那里,我心里还是有些不舒服,有点生气,还有点失落,又或者是其他的什么感受,我说不清楚,索性就一门心思练字。
就连殷止回来了,我都没有注意到,还是豆蔻出声请安,我才回过神来,赶忙把写过的纸藏起来。
本来不想和他说话的,我心里还生着气呢,可他一脸累意,还朝着我微笑,我便心软了。
这天晚上殷止把我抱得很紧,可我却没有睡着。
这就导致了第二天我一整日都是晕乎乎的,练字时老是打哈欠,豆蔻劝我去睡一睡,我使劲摇头,想要写出一张更满意的字来。
如此,在晚食前,我终于写出了一张最漂亮的。
殷止派抱玉传话,说他会晚些回来,我实在困得不成样子,心想,明日白天拿给他看也是一样的,便先歇下了。
这一夜我睡得很香,还做了个好梦。
梦见我把写好的字拿给殷止看,他夸我写得好,然后对我说:「我最喜欢小满啦!」我便很高兴地抱住他,心里快活得不得了。
这个梦太过逼真,以至于我醒来时发现只是梦,心里还有些失落。
我从床上坐起,身边并没有殷止。
看着大亮的天光,我心里懊恼极了,一定是我睡得太沉,他走了都没有发现。
正要下床时,屏风后两个小宫女的声音传来。
「昨夜皇上一整夜未归殿……」
「我听说,是宿在了贤妃娘娘那里……」
我脑海里一阵轰鸣,殷止他昨夜没有回来,他和贤妃在一起啊。
这一刻,我清晰地意识到,原本可以属于自己的东西,被别人抢走了。殷止骗我,即便我把写好的字拿给他看,他也不会喜欢我的。
不好不好,一点都不好。
「噤声!」
豆蔻压抑的声音响起,听着严厉极了:「谁给你们的胆子,敢在娘娘背后嚼舌头?!」
两个小宫女赶忙求饶,而后唯唯诺诺地走远。
下一秒,豆蔻捧着新衣裳,笑意盈盈地进来了,但旋即她的脸色变得慌张起来,赶忙走到床边。
我呆呆地坐在床上,要哭不哭地喊她:「豆蔻……」
她把我搂进怀里,轻轻拍背:「不哭不哭,娘娘不哭,豆蔻在呢。」
我憋回眼泪,心里一阵阵地难过。
「我想回白鹿台了。」
我抬起头看着她,喃喃道:「豆蔻,我想回白鹿台。」
如果知道现在会这么难受,我当初一定不会住进和庆殿的,在白鹿台踢毽子,我就不会不开心。
对,回了白鹿台,我就会像以前一样开心了。
我迅速下床,抱起豆蔻给我做的新衣裳,又把厢笼里头其他的衣裳也找了出来,想要装在一起带回白鹿台。
豆蔻赶忙来阻止我,声音焦急:「娘娘,皇上还没回来——」
「我就是要回白鹿台!」
我打断她,瘪了瘪嘴:「豆蔻,我不要住在和庆殿了,我不开心,非常非常不开心……」
「为什么不开心?」殷止的声音传来,他面色苍白,披着大氅走了进来,看见我时却又皱紧了眉,「……怎么不穿鞋?」
我不想理他,抱着一大堆衣裳继续收拾。
豆蔻为难地看着我,而后殷止就让她先下去,我就当什么也没听见,找了一件披风,把衣裳包在了一起。
殷止走过来,轻轻地唤了我一声:「小满……」
我紧紧捂住耳朵,不想听见他的声音,而后飞快地回到床上,躲进被子里,好像这样才能让我觉得安心一点。
「小满。」
殷止走到床边坐下,无奈极了:「你听我解释。」
我实在没出息,就听了这一句话,眼泪便瞬间充盈了整个眼眶,而后不听话地掉下。
「骗子!」
我吸了吸鼻子,别扭又固执地坚持着:「你骗我!」
心里的委屈翻涌来翻涌去,我伤心得说话的声音都小了下去:「我不要喜欢你了……」
话音刚落,我就被殷止从被窝里扯了出去,他极严肃地看着我:「做事情不可以半途而废,小满,这对我不公平。」
说着他又软和下来,给我擦眼泪:「我看见小满的字了,写得很好,我也知道这些天,小满学字很认真……我说话算数,从今以后,我最喜欢小满,好不好?」
听到这里,我又开始觉得很委屈,殷止都不知道今天是我的生辰,过了今晚,我就十七岁了,他以为我还会像以前那样好骗吗?
撇撇嘴,我对昨夜仍旧耿耿于怀:「昨天说才算数,今天说不算数。」
「不算数吗?」
听我这么说,殷止反而很高兴似的,脸上带着温和的笑意,「若我说,其实昨夜我并未和贤妃在一起呢?算不算数?
「若我又说,以后只喜欢小满呢?算不算数?」
殷止说,他昨夜没有和贤妃在一起。
殷止又说,以后只喜欢我。
我低头想了想,这两句话的意思拼在一起,大概就是,以前他喜欢我,以后他只喜欢我。
要是这样的话……其实今天算数,也不是不可以。
于是我点了点头,有些迟疑地开口:「那、那便算数吧……」
「好。」
殷止笑着点头,把我搂进怀里:「那就这么说定了。」
我心里有些愧疚之前误会他,便任由他抱着没有动,但等他放开我时,我发现自己脖子上多了一根红绳,上面还挂了一个玉做的小钥匙。
「生辰礼物,喜不喜欢?」
我还有些没反应过来,只能愣着。
殷止认真地看着我,眼神温柔且坚定——
「小满要长命百岁啊。」
不知道为什么,我和殷止之间变得很奇妙。
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呢,大概是我生辰那天晚上,他抱着我,问我想不想要一个人陪我一起玩的时候。
我思考半晌,然后说了想。
他点了点头,表示知道了,然后手就伸进了我的亵衣里。
我不知道他什么意思,只好一直问他。
「……阿止,你做什么?
「……现在又不热……
「……」
殷止伏在我耳边,语气隐忍又克制:「小满乖,闭上眼睛。」
我便闭上了眼睛。
第二日醒来,我还没说什么,他的脸就先红了。
嘉宁说,这是因为殷止害羞了。
她说这话时,顺手就从菩萨面前摸了两个供果,分给我一个,她自己啃着一个。
我似懂非懂地点头,虽然我也不知道有什么好害羞的。
嘉宁笑眯眯的,摸了摸我的头。
她人可真好,每每回想起之前,我还像个坏女人一样误会过她和殷止,我心里就羞愧得不得了。
但是嘉宁很大度,不仅不怪我,还愿意和我一起耍。
正因如此,我才发现,原来「贤妃娘娘深居简出吃斋念佛」这些话,统统都是诓人的,嘉宁不出现,完全是因为偷偷跑出了宫,在外头耍呢。
嘉宁一点都不喜欢菩萨,只喜欢菩萨的供果。
她最常干的事情,就是带着我吃摆在菩萨面前的糕点水果,吃饱之后懒洋洋地晒太阳,给我讲她在外头过得有多潇洒。
就好比现在,我们躺在躺椅上,她讲,我听。
「……在宫外想骑马就骑马,想去哪儿就去哪儿,谁也管不了我!」嘉宁眯着眼睛,神色回味。
她得意极了,我羡慕极了。
嘉宁感叹似的,摇了摇躺椅:「宫外就是好,除了唐明渊,几乎没有什么能叫我烦心的事!」
但她旋即皱起了眉,满脸不愉:「怎么又提起他了……呸呸呸,真晦气!」
我很贴心地不问她唐明渊怎么了,倒也不是我不好奇什么的,主要是嘉宁一想起他就生气,我还是不要问的好。再者,我也知道唐明渊是谁。
嘉宁出宫,是因为喜欢他。
现在她回来了,是因为发现他配不上她的喜欢。
「好了好了,不说他了。」
嘉宁往我这边凑近,看起来神神秘秘的:「想不想知道,怎样才能同表兄和好?」
我眼巴巴地看着她,点头:「想!」
她勾了勾手指,我不由自主地靠了过去,然后就听见她说:「其实很简单,你这样……」
说完后,她还拍拍我的肩问道:「记住了么?」
我点点头,认真地看着她:「记住了!」
话音刚落,殷止的声音就传了过来:「记住什么了?」
我立刻从躺椅上坐起来,朝他跑去:「阿止,你来接我回和庆殿啦?!」
殷止揉了揉我的头,而后顺势拉住我的手。
他看着嘉宁,目光不善:「你又教了小满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
嘉宁撇撇嘴,很是不满:「什么叫作乱七八糟?明明是很有趣的东西,你不信问问小满!」
殷止看向我,我立刻点头,表示认同。
嘉宁便得意起来。
殷止不再看她,而是低头柔声问我,刚刚到底记住了什么。
我想了想,嘉宁只说让我记住,没说不能告诉殷止,于是我按照她说的,在殷止手背上亲了一口。
殷止看着我,脸红了。
而后看着嘉宁,脸又黑了。
嘉宁的得意早跑了个没影儿,她动作麻利地窜进了佛堂里,还顺手带上了门。
殷止咬咬牙,终是什么也没说,带着我回了和庆殿。
其实我还想试试亲他脸来着,可是和庆殿里头苏中官和豆蔻都在,还有抱玉和一个白头发的老爷爷,人这么多,我还是等人都走了,再亲他好了。
白头发的老爷爷向殷止请安,也问了我好,我还没见过太多旁人,忍不住就想往殷止身后躲。
殷止好声好气地哄我:「不怕不怕,小满不怕,这是太医院的李御医,是个很好很好的人。」
李御医也接着开腔,笑容和蔼:「娘娘,老臣会一样戏法,让人变聪明!」
让人变聪明?
我从殷止身后探出头,眼睛亮晶晶地看着他:「真的?!」
李御医慈爱地点头:「当然是真的,骗人是小狗!」
说完,他看着我:「娘娘要试试吗?」
「要试要试!」我从殷止身后钻出来,立马在椅子上坐下,满心地期待:「李御医,我也想变聪明!」
「好!」李御医爽快应下,「老臣帮娘娘瞧一瞧。」
说着,他看了看我的眼睛,又按了按我的后脑勺,问我头疼过没有,睡觉好不好,我想了想,告诉他头不疼,睡得也很好。
李御医思索片刻,而后抬头看了一眼殷止。
殷止便低声问我:「小满记不记得,自己生过什么病没有?」
我回想起从小到大,自己好像一直都很健康,最多最多就是染了几次风寒,可是很快也都好了,除了……
「娘说,我摔过一跤。」
我低下头,呆呆地看着地面:「我摔坏了脑袋,变成了笨蛋,所以娘亲不喜欢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