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昨天夜里不知什么时候下过一场雨,清早两人一出门,立刻就嗅到了一股浓郁的草木与泥土混合的清新的气息。朝阳明媚,花棠忍不住伸个懒腰,道:“这个地方环境倒还真是不错。”

阿雪姑娘再次给他们送了早饭过来,只不过这一次没有多待,只将碗筷放下就急匆匆地走了,他们吃过早饭,再出门,发现大家都已经扛着锄头下地了,就连阿雪也不例外。

这里的耕地不多,且多比较集中,村中的人在耕作中也时不时有人互相搭几句话,无论怎么看都显得十分正常,昨天夜里的嘈杂和木偶人的出现就仿佛是梦境一般,无迹可寻。

“这村子,还真的是够不正常的。”花棠不知道从哪拔了跟狗尾巴草,拿在手里甩啊甩,“阿言啊,你说……该不会住在这里的,都不是人吧?”

“别瞎说啊。”言修凌瞪眼,“大白天的在太阳底下干活,你是鬼的话你敢吗?别瞎猜了,走,咱们去找个人套套近乎。”

说着,下巴一抬,指了指不远处一抹浅灰色的身影,正是穿着粗麻裙子正在给乡亲们送水的阿雪姑娘。

阿雪显然也看到了他们,笑容灿烂地冲他们挥了挥手,跑过来。

“两位哥哥,什么时候回去呀?”她抹了抹额头上薄薄的一层汗珠,借着日光,这姑娘的五官轮廓比昨晚昏暗的光线中更加好看,尤其是一双剪水的双瞳。言修凌一直觉得剪水双瞳这个词有些俗气,可是用来形容眼前的姑娘却格外恰当,点墨般的瞳孔只消多看几眼便让人觉心神微漾。

“怎么,阿雪姑娘开始赶人了么?”言修凌看着她的眼睛玩笑,“喏,这个给你,就当作食宿资金了。”

他将那颗夜明珠递过去,阿雪瞪大了眼睛,丝毫不掩饰眼中的渴望与欣喜,可同时也有些犹豫:“可是……我听那个哥哥说,这种石头很值钱的,都可以把我们的村子买下来了。”

“他骗你的,就是个会发光的石头。”言修凌将夜明珠塞进她手里,“最近你们村子似乎来的人很不少啊?”

“是啊。”阿雪姑娘挠挠头,“虽然以前也有人来,但是最多也就那么几个,但是今年,好多人都是成群结队的来,哦,不对,昨天晚上的那个就是自己一个人来的。”

“昨天?”言修凌心中一动,“是什么样的人?”

“我也不知道。”阿雪摇摇头,“我昨天被爹娘关在屋子里,但是听伯伯们提到的只言片语,似乎也是一个哥哥,会飞,剑还会发光,就像神仙似的!”

“他人在哪里?”言修凌的目光幽深了几分,会飞,说明轻功应该很不错;剑会发光……该不会是同行吧?

他看了花棠一眼,花棠摇摇头,他也没听说有人又接了魍鬼山的单子。

“他进白骨峡去了!”阿雪有些遗憾地叹了口气,“大伯说他是直接闯上来的,也不管看门人的劝阻,直接就进白骨峡去了,还跟看门人打了一架,伯伯们收拾了整整一晚上呢!”

看门人?

不知为何,听到这三个字的时候,言修凌脑海中立刻浮现出昨天突然出现的那个陪葬木偶人,第一眼见到那个东西就让他有一种莫名的不适感,仿佛有什么人在暗处监视、随时准备杀掉自己一样。

“看门人是什么?”他没说话,花棠却按捺不住好奇。

“就是看门人呀。”阿雪姑娘眼神清澈,“他们会看着白骨峡里面的东西,不让它们出来。”

花棠看了言修凌一眼,言修凌耸耸肩,表示自己什么都不知道。他咽咽口水,突然觉得自己真的有点想回京城了。

不远处有人叫了阿雪一句,阿雪脆生生地应了,对他们笑了笑边提着水碗跑远了,长长的辫子在风中飞扬,像是一朵正盛开得娇媚的花。

一直等阿雪走远了,花棠才扯扯言修凌的袖子:“师兄……我们现在怎么办?”

“怎么办?凉拌呗。”言修凌远远望着昨天闹出动静的方向,那是一座极其陡峭的山,中央有一道闪电形状的裂痕,几乎将一座山一分为二,虽然没有进去,也大概想象得出那种遮天蔽日的压迫与荒凉。

言修凌有些认命地叹了口气,回到石洞房间内,没了夜明珠,即使是白天,洞里也十分昏暗,他把一直随便丢在一旁的黑铁剑拿起来,吹了吹上面落下的灰尘,想了想,又从身上摸出一个鸟雀形状的玉坠挂在剑柄上,玉是黑玉,唯独鸟雀的眼睛处是一点剔透的白,被光线一照,光彩顿生,整个鸟儿便如同活了一样。

“不是吧?”花棠惊呼一声,“你竟然把‘惊魂’带来了?卧槽师兄,你还骗我说这一趟一点都不危险?连惊魂都被补全了你还说不危险?”

“惊魂”是他的剑的名字,但如果单单只有一个剑也就是个普普通通的兵器,顶多坚固一点;但是一但挂上这黑玉坠子就不一样了,它便成了那个流传了几百年的鬼物。

“喊什么喊。”言修凌瞪他,“我这只是个以防万一,我才不信你肯把你保命的武器丢在京城孤身一人四处游荡。”

“我……我那不一样!”花棠梗着脖子强词夺理,“我没你本事大,我的‘小花’得随时保护我才行,你可不一样,你已经好几年都没有把这个鬼东西拿出来显摆过了。”

“我真的只是以防万一。”言修凌苦口婆心的解释,“而且我总觉得吧,咱们这一次说不定要被人家给坑了,更要谨慎一些才好!”

“坑?被谁?章老将军?”花棠狐疑,“不能吧?人家堂堂老将军,算计你做什么?”

“我哪知道?”他没好气地踹他一脚,“行了,别废话了,揣上你的东西,赶紧跟我走。”

“去白骨峡?”花棠忽然觉得自己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这个王八蛋师兄了,“大白天的进去,你不怕人家村民放狗咬你?”

“你没听阿雪姑娘说,要在没有月光的时候进去,最近又不会下雨,每天晚上都有月亮。既然如此,不如就大白天的进去看看。”

花棠嘴角抽了抽,还没容他拒绝,就被他那铁打似的爪子揪住了后衣领,飘然而起,几个起落便消失在了密林之间。

虽然白骨峡周围不说寸草不生,但一靠近,花棠几乎立刻捂住了鼻子,皱着眉头嘀咕了一句:

“这鬼气也太重了吧。”

光看着,白骨峡其实并不算极大,只是一座大了些的山罢了,只是道路崎岖得很,四处都是嶙峋的碎石,山的缝隙之中时不时总会窜出几股泉水,汇聚在山脚下成了一条溪。山壁上到处都有水流侵蚀的痕迹,山腹之中应当藏着水量不小的暗泉。

“这地方,怎么看都不像有十多个人来过的样子。”言修凌的手指摸索着黑剑惊魂,这里也是野草横生,甚至有的地方已经能没过人的腰际,如果是我们的章大公子进来,没有理由不让下人割草开路。

“走吧。”花棠有气无力地念叨了一声,被言修凌揪到这里之后他反而有种破罐子破摔的认命感,反正无论如何,有自己这个混蛋师兄在自己就死不了,大不了豁出去受点伤,回去还能借口再休一段时间的假。

初入峡谷的路虽然崎岖了一点,但还不算难走,开始的时候两人都有点沉默,到后来花棠就憋不住了,开始不停的找话茬,言修凌开始的时候答应几句,到后来实在觉得这个师弟太聒噪,便不再搭理他。

“师兄师兄,你看这!”还不容易花棠说得累了,消停了一会儿,一转眼又好像看到了什么,大呼小叫地喊。

言修凌耐着性子转头,顺着他手指的方向往半山腰上看去,他站的位置正迎着阳光,他眯了眯眼睛,适应了一会儿才看清。

那是一座庙。

极小的庙。

庙是修在半山腰上凿出来的一个石洞上,石洞总共不过一人多高,庙更是连个成年人都进不去,只是虽然小,修得却很精致,里面放着一个石像,只能认出是个女人,却分辨不出是什么神;石像前还有香炉和牌位,只是字太小,又隔得太远,看不清楚。庙的外面立着一块石碑,刻着一行血红色的字,字不是中原字,又有些潦草,分辨起来也有点费劲。

“这里面供奉的是昨天那个木偶人?那石头上,写的是什么?”花棠挠着脑袋,“好像是梵文?”

“是梵文,意思是……死门。”言修凌一脸严肃地摸摸花棠的脑袋,“恭喜啊,我们进鬼门关了。”

花棠一下子蹦开:“你不许吓唬我!”

“我骗你的!”言修凌笑嘻嘻地嘲笑他,“我又不是和尚,哪里懂什么梵文?你看看把你吓得。”

花棠狠狠地呸了一声,扭头不再理他。只不过经他一闹,原本有些忐忑的心情倒是平和了不少。

又往前走了几里路,按距离算他们应该已经到了白骨峡的腹地,路也是极其难走,花棠的脸色都被灌木丛划出了一道血印子,他拿着一把刃上雕了两串小花的雁翎刀在前开路,心情郁闷不已:“我说阿言,你明知道惊魂没开刃不能用,就不能额外配把剑吗?再不济你刚刚偷一把柴刀也行!你看这什么路?我的脸都花了!”

言修凌背着手在他身后慢慢走:“我也想,可是尊主不许呀,哎呀谁让我天生鬼命不配用剑呢,只能辛苦师弟你啦。”

“呸,我以前怎么没有发现你这么听尊主的话?”花棠挥剑砍掉最后一棵带刺的野枣树后,一屁股坐在石头上,“不行了不行了,歇会儿,太累了,”

言修凌也在一边的山壁上选了一块干净的石头坐下,习惯性地往后一靠,却不想就这一下靠了个空,他一时没有防备,整个人跌进掩映在茂盛的爬山虎的石洞里,石洞的地面具是尖锐的砾石,他摔得结结实实,也不知道是伤到了哪里,不有从喉底溢出一声闷哼,脸色瞬间变得苍白。

花棠见他难得狼狈了一遭,本想好好嘲笑他一顿,只是他却并未如预料中那般跳出来感叹自己倒霉,那声沉闷的哼声让他脸色的笑容一僵,立刻冲进去,待见了言修凌捂着左肋艰难爬起来的模样,这才紧张起来,急忙过去扶了他一把:“阿言,你没事吧?”

言修凌咬着牙把突如其来的痛咽下去,缓了一会儿才摇摇头:“没事,就是摔了一下。”

花棠看见他肋下的衣服上已经晕出些血迹来,想起了什么,试探着问了一句:“你又去澜崖了?”

言修凌点点头:“放心,不是什么大事,就是犯了点小错,皮肉伤而已。”

“尊主对你根本就不公平!”花棠恼火地喊了一句,“这次回去,我一定得好好问问他,为什么这么偏心。”

“你问他,小心他连你一起打。”言修凌嗤笑,“行了行了,本来也没什么大事,休息一会就好。”他拿过花棠腰间挂着的水囊喝了几口,又歇了一会,总算缓了过来,刚要拍拍花棠叫他起来,却被山洞中吹过来的一阵寒风吹得打了个寒颤。

花棠鼻子嗅了嗅潮湿的空气,面色一变:“有血腥味。”

言修凌借着他的手站起来,目光不知不觉凌厉了几分,“走。”

洞口不大,很容易被树藤草木遮住,可是越往里走就越是开阔,地面与石壁上都长满了苔藓,走上去粘腻湿滑,加上空气中的湿气越来越重,让人很不舒服。

“又有一座庙。”花棠走在前面,他停下来。

那是一个和刚刚在外面见过的一模一样的小庙,只是这一次近在咫尺,也建在一处凹陷下去的石洞里,石洞有点深,大约得走上七八步才能到,庙里供奉的也是一个木偶人,只是这个木偶人显然比昨天见到的那个陈旧不少,脖子上有一个很大的豁口,像是被谁砍了一剑似的,不过仔细看去,才发现与外面那个有些不同,这个石像生着四只眼睛,在额头上还斜斜地长着两个竖眼,正常的眼睛闭着,竖眼却是睁开的。牌位上写的字也类似梵文,只是洞口没了石碑。

“四只眼睛?这是什么?怎么看都不像个好人。”花棠挠头,“这里面好像也没看见什么尸体……你说这血腥味,该不会是从它那伤口散发出来的吧?”

“不知道。”言修凌捏住他的肩膀,声音低了半分,“看,香炉底下,那是什么?”

花棠定睛一看,才注意到在石像前的香炉下有一个什么东西,正隐约着发出极微弱的光。

“像是镇灵的符纸。”言修凌猜测,“我进去看看。”

“等会!”花棠一把拦住他,没理会他落下来的目光,“你带着伤别乱跑!我去。”

言修凌愣了一下,笑了笑,没拒绝。

火折子在这昏暗的洞中格外显眼,可是花棠拿着火折子走进石洞里,那道光晕却越来越模糊,他皱着眉想揉揉眼睛,可是手指触及到眼睛的时候却猛然一痛,他下意识紧紧闭上。可待这阵痛过去,再睁眼的时候,却发现面前一片漆黑,自己的火折子不知什么时候熄灭了,而花棠也不见了。

“花棠!”言修凌的心脏立刻一紧,慌忙将火折子重新点亮,可是眼前的石壁光秃秃的,哪里有什么建着小庙的石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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