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崇祯十七年,大唐下了一场百年难遇的大雪。千里冰封,北风唱挽。

“卿钰哥哥,酥儿来嫁你了。干干净净的来嫁你了。”顾寒酥颓坐孤坟前,以额抵碑,双手抚摸着刺骨的墓碑,仿佛那还是情郎温暖的胸膛。

飞雪挂在睫毛上不化,眼下却流下了血泪。接着浑身血液倒流,燃烧般的痛感袭来,犹如抽筋削骨,耳鼻口都流出了涓涓鲜血,她痛苦的卷缩着,纤手在雪地上抓出触目惊心的血痕。

“卿钰……哥哥”想要寻求安慰,却无人回应。北风呜呜的吹过,雪厚厚覆盖在她身上,似要将她埋葬。

君埋泉下泥销骨,我寄人间雪满头。

一阵长风吹过,未时到。女子吐出一大口黑血,心间是释然解脱的轻松,弥留之际却突然感觉到一阵温暖的风拂过脸颊,眼前似乎出现了一团模糊的白影……

但长风过后,玉肌化枯骨,枯骨成灰,空留一袭红嫁衣,佳人已去……

不知过了多久,意思模糊间,她好像又看见烟雨朦胧中,少年立在屋外,芝兰玉树,俊逸秀雅,手中拿着一卷书细细研读着,如痴如醉,口中还吟道:“天上白玉京,十二楼五城。仙人抚我顶,结发受长生。”似心有愁绪,他放下书卷,望向屋外雨景喃喃道:“结发……受长生。”她想去抓住他,少年顷刻间烟消云散。

画面一转,少年躺在床榻上,脸白如雪,痴痴看着梦中的她道:“人生寄一世,奄忽若飙尘,酥儿妹妹不必为我伤心,卿钰福薄此生不能与妹妹结发为夫妻,但有妹妹一片真情,卿钰黄泉路上也不会孤寂了。卿钰走后,望妹妹吃好睡好莫为我劳心伤神,令双亲……担……忧。”直到握着的手失去余温,梦中的那个自己才意识到真正的离别来临了,“卿钰哥哥?卿……卿钰哥哥!卿钰哥哥!”哭声之悲恸,房中奴扑亲友皆不忍目睹……

再转,周遭变得鲜血淋漓,父亲的鲜血飞溅在她脸上,刽子手握着她的手冷血道:“夫人,谋杀亲夫是重罪,太傅府可就你一个人了,惜命啊。”

“宋承宪!你骗了我!是你杀了他们!我要你不得好死!我要你偿命!”

“顾寒酥,你有什么好清高的,你嫁给候爷十年无所出,心里头还想着另一个男人,这七出你就犯了两出,像你这样水性杨花的女人,早该被拖出去浸猪笼了,你以为还会有人护着你吗?你娘家人早就死绝了,连个骨头都不剩,三年孝期已经到了,你怎么还不去死!”她撕心裂肺的控诉夹杂着女子嫉妒恶毒的话语,不断冲击着顾寒酥的头脑,令她痛不欲生。

“阿爷,阿娘!”顾寒酥猛得睁开眼,坐起大口呼吸着,窗外春光无限,亮人眼。锦烛拉下竹帘道:“小姐,您醒了。可是又做噩梦了?近来您总是噩梦缠身,奴婢听夫人说这邑柳郡有一鸿安寺,特别灵验,明日夫人带您去拜拜佛祖,求得佛祖保佑,您就可以睡个好觉了……”

听着锦烛的碎碎念,顾寒酥愣愣的看着周边环境,一时分不清虚实。怎么回事,自己不是在宋承宪出征后,吃下了苏瑶光给的未时散,死在了卿钰哥哥墓前了吗?未时散,药如其名,是一种晨时吃下到未时就会发作的毒药,是世间最阴毒的毒,毒发时人会七窍流血,血脉逆流,死后尸身化为腐水,尸骨无存。她怎会有生还的可能!

见自家小姐的样子,锦烛行来,关心道:“小姐您怎么了,可是身子不适?”顾寒酥强忍着眼泪,使劲的捏了捏自己的手腕,“小姐,您这是干什么呀!”锦烛连忙着急的打断她自虐的行为。但即便感觉到疼痛了,顾寒酥还是不敢相信,她摸摸自己的手,又摸摸自己的脸,随后又小跑进房中,直到看见镜中自己明显稚嫩的脸庞,她才逐渐意识到,自己可能是真的活过来了……

锦烛被自家小姐的行为吓得不轻,连忙跟了上去:“小姐,您到底怎么了,您别吓我呀。”“锦烛,现在是什么年份?”顾寒酥忐忑问道。“宣政八年啊小姐,您到底怎么了,您别吓锦烛啊!”锦烛都快被吓哭了。

宣政八年……顾寒酥在心中默默念着,她竟然,回到了她十三岁那年!她坐回镜前,看着镜中年轻的自己,开心的流下了泪。

见自家小姐又是哭又是笑,锦烛更加觉得自家小姐有问题了,于是她赶紧差外面的丫头去请夫人来。

顾寒酥还在痴痴的看着镜中的自己,“酥儿?酥儿你哪里不舒服吗?”南氏的声音已经传入了房中。顾荷华回头看去,只见一华服美妇向自己行来,眼角虽已沾上沧桑,但面容姣好,风韵犹存,可窥当年长安第一美人的风姿。顾寒酥眼睛又是一涩,第一次不顾涵养的熊扑进了母亲怀里阿娘阿娘叫了一声又一声。

南氏应了又应,拉着她在榻边坐下,拉着她的手,慈爱的摸着:“这是怎么了,娘的酥儿这么大孩子了,还扑在娘亲怪里哭鼻子啊。”顾荷华轻抹泪花,一笑:“没有,只是能再见到阿娘太开心罢了。”

前世顾府被灭门的画面仿佛犹在眼前,再见亲人她怎能不触动。

“阿娘,这里是哪儿啊?不像是家里。”顾寒酥看着周围问道。“酥儿你到底怎么了,我们在邑柳郡啊,锦烛说你又做噩梦了,莫非是真的魇着了?诶呀,不行不行,去鸿安寺不能耽搁了,我这就叫孙嬷嬷去打点。”南氏后怕的嘀咕着,顾寒酥只是听着,幸福的赖在母亲怀里。

宣政八年,邑柳郡涌现大批流民渐成祸患,父亲领命去安置流民。母亲宅心仁厚自掏纹银,带着她随父亲一起来邑柳郡济民。救难所就安在鸿安寺。

这夜是顾寒酥自顾府被屠后,三年以来睡得最安稳的一夜。她也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重生,可能是上天也怜悯她的遭遇吧,这一世她一定要守护好自己的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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