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星燃背靠冷墙,身子嵌入暖光中,略微卷曲的发尾挂着如虹般的亮色,他的眉眼很是深刻,眼睑处染上半分殷红,更是衬的那双浅瞳晶亮而深邃。
掀起的嘴角弯的恰到好处,整个人虽看不出有丝毫的戾气,但凌辞扉还是吓了一跳。
“我草!”
他一个激灵翻身坐起,整个人包裹在被子中,直接缩进了床角。
谢星燃见他反应如此强烈,笑意散去,面上流露出点失落,“你这是害怕我吗?”说完又去试着扯了一下被角,再次发问:“那个‘我草’是什么意思呀?”
凌辞扉看他一脸委屈顿时哭笑不得,暗道,这人到底是哪个朝代来的死鬼,连‘我草’这么经典的“文明用语”都不知道。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让自己平静下来,死死抓着被子说:“我好好的上个厕所你就忽然冒出来了,现在又跟到我寝室来,换你,你怕不怕。”见谢星燃没吭声,凌辞扉直接下了逐客令,“你不要跟着我。”
“可是只有你能看见我,我不跟着你还能跟着谁呀?”
“……你这逻辑真通。”凌辞扉望了眼窗外明晃晃的太阳,青天白日,刚刚受到的惊吓倒是消退了许多。
谢星燃摸摸鼻尖,微笑道:“你是在夸我吗?谢谢。”
凌辞扉白了他一眼,如今是盛夏六月,夏凉被在身上捂的久了,热汗一层层往出冒,他焦躁地扯开被子不断抬手扇风。
大的寝室只配备一台立式风扇,连个空调都装不起,凌辞扉从门边的柜子上端过洗脸盆转身去了洗漱间。
电动牙刷在口中“呜呜”的转着,他盯着镜中的自己看了半晌,眼下乌青,精神萎靡得很。
凌辞扉不承认自己是失眠导致的黑眼圈,而是把过错推给了谢星燃。
洗漱过后,他决定回去看看,若是谢星燃还不走,他一定要好好的跟这位爷讲讲道理。
凌辞扉推开门,谢星燃并不在,反倒是才下早课的李默正在收拾桌子,看到他进门,笑了笑,“今天挺出息啊,不但把包子都吃完了,就连带糖的豆浆都喝的一滴不剩啊。”
凌辞扉盯着垃圾桶中的两个空塑料袋,简直七窍生烟。
可恶,哪个损贼偷了他的早饭?!
脑海中蓦地闪过一张俊脸,凌辞扉捶胸顿足的总结了三个字——草率了。
他哪里知道,鬼不但会吃早饭,还会偷他的早饭……
“……我出去一下。”凌辞扉恨得咬牙切齿,赶在食堂关门前又去买了一份早点,他黑着脸坐在窗边喝着凉豆浆,啃着冷包子,内心吐槽谢星燃的话都能连成一排弹幕。
灿灿晨光透过树缝垂直的照在白色椅背上,很是晃眼。
忽的,眼前一暗,谢星燃径直坐在了他对面,盯了眼餐盘中的食物,嫌弃的撇撇嘴,不要脸地抱怨道:“这个一点都不好吃,我刚刚都吃恶心了,去茅房吐了好半天,回去就发现你不在屋里了。”
“你还敢说!”
凌辞扉从牙缝里蹦出四个字,吸管被他嘬得发出很大声响,要不是怕食堂吃饭的同学把他当成自言自语的神经病,他就直接表演一场泼妇骂街。
谢星燃看着他表情纠结了好一会儿,像是没看懂凌辞扉的愤怒,仍然自顾自地说:“真的,人间的伙食可真不怎么样。”
“谢星燃,你要再跟着我,信不信我找得道高僧做法收了你。”
“那些糟老头子?恐怕有点难。”
谢星燃抱着双臂一脸无畏,浅瞳掠过凌辞扉的面庞望向窗外,明明看上去一脸无害,甚至还有点乖,可骨子里透出的淡淡气质却不容忽视,那是一种上位者的强烈压迫感。
周身的气压骤然变低,凌辞扉从心底生出一抹惊惧,只是这种感觉并非来自对面的谢星燃,而是缓缓走向他的徐教授。
凌辞扉对T大有种隐忍的抵触,几乎算是盲报了一个心理学专业,平时出勤率并不高。
眼前的徐教授教的是基础心理学,为人和蔼,并没有因为凌辞扉是学渣而反感,反而对他还要更好更包容一些。
“徐教授早。”他站起身,礼貌的冲徐教授打招呼。
徐教授阴沉着一张脸,爬满褶皱的面庞一半浸在阳光中,一半陷在阴影里,口气也异于往常的冷淡,“为什么不来上早课,为什么?”
凌辞扉轻蹙了下眉头,总觉得今天的徐教授看上去有些奇怪,尤其是挨近他的时候,沁人的凉意像是二月的刺骨寒风,他忍不住打了个哆嗦,下意识的辩解了句,“昨晚腹痛一宿没睡,今早就没起来,对不起教授。”
“为什么都这么叫人不省心,腹痛算什么?我当年做学术研究的时候,前脚下了手术台,后脚就进实验室,一点小病痛都克服不了,将来能干什么,能干什么……”徐教授双目有些滞涩和浑浊,像是自言自语的念叨了几句,背过手快速离开了。
凌辞扉看着徐教授渐渐远去的背影眉头蹙的更紧,再次坐回饭桌旁,半点食欲都没了。
“他气运好低。”谢星燃认真说道。
“你怎么知道?”凌辞扉讶异的看向他。
“我就是知道,气运对于人来说是至关重要的,像是人们常说的事业运,财运,桃花运乃至于赌运等等,人们通常靠摆风水阵或者戴配饰来为自己转运,殊不知内因决定外因,有些气运一旦受到心里的影响便很难在转变了。”
凌辞扉并不相信谢星燃的话,他收了餐盘站起身,轻飘飘地说了句“说得好,再见”,然后就大步流星地出了食堂。
大食堂连接教学楼的那一片建了个人工湖,人工湖上架着一坐白色的石拱桥,凌辞扉查了课表和教室,正准备从桥上过,远远的就看到徐教授站在桥的另一侧,正和什么人争执着。
他脚下一顿,弯身躲在桥栏边,侧耳静听。
“爸,您大清早的把我叫到学校来,就是为了质问我为什么没有拿到一等奖?”
徐教授像是气狠了,几近暴跳如雷,脚下的泥土被他跺的浮起了一层灰尘,音量也不自觉的跟着放大,“怎么,听你的意思拿到二等奖你很骄傲吗?为什么没有拿到一等奖,为什么没有!”
“爸,我已经尽力了,这些日子以来,我没日没夜的练习,”女人憋屈的吸进一口气,似乎在强忍自己恼怒的情绪,“我知道您追求完美,但我是人,不是机器,我怎么可能万事都做的毫无偏差,有不足不是很正常吗?”
“哪里正常,哪里正常!”徐教授气白了脸,一把抢过女人手中的画,“哗哗”几下撕了个粉碎。
碎纸片散落在地,更有一片落到了她袖口处,女人惊怒的退了两步,一双乌黑明亮的眼睛逐渐氤氲,她二话没说,直接扭身上了桥。
凌辞扉认得女人,她是徐教授的女儿——A城小有名气的徐画家。
刚刚徐教授的举动不止让自家女儿大为震惊,就连旁边的他也甚是不解,他虽然才入校两个月,但徐教授算是他接触最多的一位教授了。
记忆中,徐教授总是如沐春风,脾气也出了名的好,今早在食堂对他的态度已经让凌辞扉出乎意料,这会儿居然还撕了徐画家的参赛作品,简直就像是中邪了一样。
凌辞扉见徐画家下了桥,悄悄在身后叫住她,“徐画家,徐教授这是怎么了?”
徐画家回头看了他一眼,缓缓停住脚步,“是辞扉啊,我也不知道我爸最近是怎么了,经常做噩梦,脾气还越来越暴躁,我正想着要不要带他去看看心理医生。”
“您怀疑他有心理问题?”
“我其实也不知道该怎么办……”
凌辞扉见徐画家眼含忧伤,才三十出头的年纪,眼角就长出了细纹,不禁有些同情的说:“可教授自己就是教心理学的啊……”他将身体半靠在桥栏上,敛眉沉思片刻,问了句,“教授的变化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
“大概半月前吧。”
“半月前……”凌辞扉看了眼手机时间,已经快到上课点了,只能先行离开。
这节修的是人格心理,凌辞扉进了大教室,轻车熟路地窝进最后一排的角落里,心不在焉地划着手机。
台上的导师机械般的翻着PPT,口中陈述的内容枯燥乏味,听得大家昏昏欲睡。
“怎么样,发现问题了吧?”谢星燃神不知鬼不觉的出现在了凌辞扉身边,懒洋洋的往桌上一靠,一双浅瞳深不见底,幽幽的看着他。
凌辞扉不得不重新考虑谢星燃的那番话,他轻挑眉梢,将音量放到最低,“行吧,那你跟我说说,徐教授接下来会怎么样?有没有什么补救的办法?”
谢星燃嘴角掀起一抹得逞的笑,所答非所问的说了句,“我中午想去吃火锅。”
凌辞扉听后,拳头捏的哗哗响,恶狠狠道:“你还学会趁火打劫了?没有火锅!”
“没有答案。”
“你!”
谢星燃坐直身体,一脸真诚的望着凌辞扉,眼中的好奇越发加重,“我刚刚听前桌的人提到了火锅,火锅是什么?好吃吗?”
凌辞扉不语,他一向是属铁公鸡的,谁都甭想从他这儿占半分便宜,今天却被一只鬼给敲诈了,这要说出去,简直就是奇耻大辱。
见他只是面色不善地盯着自己,谢星燃也不急,身子往他这儿又挪了挪,开始跟他摆道理,“你对徐教授的问题表现出了极度的好奇心,所以来请教我,同理,我对火锅也产生了强烈的好奇心,所以想跟你去吃。我们交换,彼此满足一下,这不是礼尚往来的事情吗?”
凌辞扉听傻了,许久,他才找回自己的声音,“你这个逻辑……绝,真他妈绝!”
“你又在夸我,我还是第一次遇见像你这么崇拜我的人。”谢星燃翘起了二郎腿,身体慵懒的向后靠了过去,姿态闲散的像是躺在自家炕头上。
凌辞扉呵呵冷笑,夸你?我他妈想打爆你的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