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国六十八年,冬。
狂风骤雨,刺骨的冷风吹进了一间破旧的房屋,使得窗户发出吱呀吱呀的声音。
陈瑾兮跪在地上,一双瘦弱无骨的手紧紧地抓住面前男人冰冷的衣袍,惨白如纸的小脸不见血色。
额头猛敲地面,“闫风求你!求你放过春喜,她是无辜的!”
男子低头垂眸,冷笑出声,“无辜?公主殿下身边的人又有谁是无辜的,来人!把这贱奴拖下去,五马分尸!”
侍卫上前,拖着浑身是血的春喜出去。
随即,院子外传来惨烈的叫声,陈瑾兮眼神空洞,瘫坐在地。
闫风语气带着几分戏谑,“公主要坚持住啊,这才刚开始呢。”
陈瑾兮瞬间如坠冰窟,而后抬眸愤怒与他对视,“我父皇和哥哥呢?!”
闫风不以为意,理了理身上的衣袍。
再看向她时,眼神中充满不屑,“等我登基那天,你自会见到他们,来人!把公主给我好生安顿,没有我的命令不得有人接近。”
陈瑾兮眼色血红,心中愤恨交加,止不住的凄凉。
嫁入将军府才一年,一切都变了。
当初,闫风对她视若珍宝,如今却狠辣无情!
她恨!
恨自己没能早点看清他的狼子野心,让他一步步把自己最在乎的人弄到如此地步,这就是她深爱并且信任的男人!
登基那日,将军府上张灯结彩。
陈瑾兮听着外面一片热闹的喧哗声,心底凉成一片,手指不自觉的攥紧了衣袖。
忽的一声,院外的声音戛然而止,紧接着一道黑色的身影闯入了陈瑾兮的视线。
“公主,属下救驾来迟!”
陈瑾兮错愕的抬眸,是她曾经的贴身侍卫,萧亦珩。
她眼眶微红,动了动干裂的唇,“你怎么......”
“时间紧迫,请公主随属下离开。”
随即,萧亦珩单枪匹马带着她离开了将军府,一路狂奔出城。
待陈瑾兮回过神来,已在护城河外。
“公主,走的这么着急,不看看你的父皇兄弟了吗?”一道狠厉的声音,远远传来。
陈瑾兮下意识的回头,瞳孔猛然骤缩。
只见闫风站在城门墙上,那锐利的双眸紧盯在她的身上。
闫风搂着父皇昔日最宠爱的珍妃,旁边押着三个男人,正是她的父皇还有大哥四哥。陈瑾兮瞬间觉得五雷轰顶,她从未曾想过,闫风和珍妃居然在父皇的眼皮子底下暗度陈仓。
闫风微眯起眼,周身寒气逼人,看着身下不远处的身影,勾起嘴角冷笑,“杀!”
话音落下,站在他身旁的副将便举起砍刀,利落而下。
一人头颅随之点地,顷刻之间,天际边划过一道闪电,白得让人刺眼。
“不!”
陈瑾兮眼泪混合着雨水,双肩颤抖,拼死往前,却被萧亦珩死死拦住。
“公主,别着急,还有呢。”闫风嘴里噙着冷笑,对着一旁的副将又说道:“继续!”
“不,不要,不要杀他们,我求你了,闫风,我求你!”陈瑾兮悲愤交加,萧亦珩顾不上男女大防,把她抱在怀里才能强撑住她的身体。
就在这片刻间,又一颗头颅从城门上跌落下来,陈瑾兮只觉得脑中一道白光闪过,她险些就要晕倒过去。
她的两个皇兄呀!
她最亲的人,就这么在她面前死了,她猩红的眼底全是恨意。
“公主!”
萧亦珩紧紧抱住她,不停地喊着她的名字。
“这就不行了?公主,还有你父皇呢,本将军要你亲眼看见你的父皇是怎么死在我的刀下的。”
闫风接过副将手里的砍刀,在陈帝脖子上比划,听着城门下陈瑾兮不停地嘶喊求饶,他便觉得兴奋,电光火石之间,披头散发的人点头落地,鲜红的血液喷洒而出,脑袋滚落城下,恰好滚到了陈瑾兮面前。
“不!”
陈瑾兮哭喊着,一把抽出萧亦珩的佩剑,她要杀了他,她要把这畜生给杀了!
“公主!别去......”萧亦珩急声喊道。
眼见至亲血刃当场,陈瑾兮心中一口怒气从胸腔中喷洒而出,染红明亮的双眸,她死死盯着城门上的男子,恨意如同滔滔江水般。
“公主,现在轮到你了。”
闫风挥手,无数支箭矢立刻朝陈瑾兮射去,萧亦珩紧紧把她护在身后,拼死救她,给她在这混乱中寻得一丝周全。
可绕是如此,也双拳难敌四手,一支锐利的箭矢趁他不备直直向陈瑾兮胸膛射去。
她捂着胸口,摔倒在泥泞不堪的地上,猩红的眸子向城门上拿着弓的男子看去,双眸中迸发的恨意恨不能立即将这狼心狗肺的乱臣贼子撕碎,却终究饮恨而终,紧紧的闭上了双眼。
她死了,灵魂飘散在墓碑前久久不愿离去,曾经跟在她身后保护着她的萧亦珩每年都来此看她,直到有一年,她模糊间看到他身披金甲,带着军队攻陷陈国皇宫,金甲却被鲜血染红,最后他倒在了她坟前,红了眼,“公主,这是属下最后一次来看您了......”
......
冷。
陈瑾兮只觉得全身冷入骨髓,犹入冰窖。
长安殿昼夜灯火通明,躺在床榻上的人儿骤然睁开眼睛,惊恐不安的紧紧抓住身上的锦被。
“公主殿下,您怎么了?是不是做噩梦了?”
“春喜,你......”没死!
陈瑾兮错愕的瞪大了眼睛,看着周围的一切,内心顿时波澜起伏!
春喜忙跪上前了,擦去陈瑾兮额头上的冷汗,又道:“公主,奴婢再去给您加床锦被吧。”
自从染了风寒后,公主每日都睡不安慰,总在夜间做噩梦,连太医都束手无措,只道公主忧心太重。
可从前天真烂漫的人儿,怎么忽然间就思忧起来?
春喜想不明白,眼底满是担忧。
陈瑾兮脑海中还在闪现着父皇哥哥惨死的画面,俨然没有了任何睡意,猛然坐起。
“现在,是什么时候?”陈瑾兮的声音带着一丝嘶哑。
春喜朝着窗外看去,“现在是寅时,时辰还早,公主再睡一会儿吧。”
陈瑾兮抓着春喜的胳膊,急声问道,“我问的是,哪一年?”
春喜愣了下,心想着公主烧糊涂了不成,可还是老实的回答道:“陈国六十五年夏至......”
陈瑾兮微怔,而后起身更衣,心理喃喃道:竟然重生到了这一天,应该还来得及!
“公主这是要去哪?”春夏紧跟在身后。
“慎行坊。”
因为她等不及了。
而在皇宫另一处,此刻正有一群人在殴打着一个少年,他们下手极重,拳拳到肉。
一个身穿束身黑衣的少年浑身是血的趴在地上,大口大口喘着气,而他的背上,一只脚正狠狠地在上方踩着。
“说,这东西是不是你偷来的?!”
被压着的少年抬起头来看着面前男子手中垂下的玉佩,眼底迸发出怒火,仿佛随时能将他烧尽。
“你说不说?!”男子脚下用力碾压,少年似乎能听到后背骨头断裂的声音,但他还是紧咬着后槽牙,闷哼一声,始终没发出一声求饶。
而站在一旁的教头以及其他侍卫都冷眼旁观,甚至有些更是难掩住脸上的嘲讽和不屑。“教头,这玉佩我以前没看见萧亦珩带过!”
“是啊,教头,我们也没见过!”
“我跟萧亦珩住在一起,更是从来没有见过!”
“......”
一旁的人交头接耳,言语中满是讥讽和嘲笑。
萧亦珩双手握成拳头,青筋突起,这些人明摆着就是睁眼说瞎话,这玉佩他从来不离身,又怎么会有偷盗之说。
如果不是师父让他不要展露自己真正的武功,他又岂会被这些人踩在脚底。
荀政斜睨了一眼趴在地上的萧亦珩,眼中全是轻蔑,还有那一点点滋长出来的嫉妒。
羽林卫是皇家亲卫,能被送进这里来的都是勋贵子弟,家里底细一清二楚,可只有他一个是羽林卫总教头湛羽破格带来的,无权无势也就罢了,可他的背景也无从查证,就像是被人刻意抹掉的一样。
更可气的是,这小子居然天赋惊人,在羽林卫学习没多久,武功竟然突飞猛进,再这样下去,他这教头都要换他来做了。
“行了!你们也别为难人了,只要他跪下承认错误,这事就翻篇了。”荀政弹了弹身上虚无的灰尘,满不在意的说道。
萧亦珩眼神恶狠狠的盯着面前的所有人,这些人都是家中有权有势之人,平日里就瞧不起他。
如今诬陷他偷盗,是因为下个月初羽林卫要比试武功,胜出者会被皇子们选中作为私人侍卫,而他虽然已经隐藏锋芒却依旧实力突出,成为了所有人的眼中钉。
可他们越是打压他,他越是要争一口气。
萧亦珩背脊骨疼得厉害,额头上也有汗珠滑落,可绕是如此,他仍然从地上爬了起来。换做是平日里,萧亦珩对付他们是绰绰有余的,可今天他们却在他的茶水里下了毒,导致他的内力大减。
见状,荀政顿时眉头紧皱,围在他身旁准备进攻的侍卫也在这一刻犹豫不决,受了伤的萧亦珩似乎完全没有受到影响,怎么反而还更灵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