钟峦看着竹简之上那一片惨不忍睹的鬼画符,心中虽是哀叹不已,可脸上依旧是表现出一副“先生大才”的表情。
在颇为折磨地看完杂役点下的最后一个句号后,钟峦如释重负地笑了笑,躬身向着对方有礼貌地行了个礼。
“行了行了,这些虚的就免了吧。”
这杂役连忙摆了摆手,显然吃不惯他们读书人的这一套礼节。
随后,他又开口说道:“不过你倒也是好运,今日便是今年县试报名的最后一日,没成想还被你给赶上了。”
听到杂役这么说,钟峦更是心中暗叹好运,随后他似乎是想到了什么,于是便开口问道:“这位官爷,不知您是否知晓有关觉醒文心之事?”
“觉醒文心?”这杂役听闻之后先是一愣,随后表情奇怪地说道:“你既是来参加县试,又怎会不知如何觉醒文心?”
“确是不知。”听到杂役的这番质疑,钟峦并未作何表示,而是将自己的身姿放得更加谦卑与恭敬。
而那杂役再次上下扫视了一眼钟峦身上的衣物后,似乎也是猜到了什么,缓缓叹道:“罢了,那我便大概与你说说。”
听闻此言,钟峦的眼中微亮,赶紧作揖拜谢。
“所谓文心,是天下所有儒修之人的基本,想必这个你也知道……”
“但至于要如何觉醒文心,便要说到自上古便存在,流传至今的唤灵阵法……”说到这里,杂役脸上露出了讳莫如深的神情,慢悠悠说道:“时至今日,这唤灵阵法早已并不完整,可却依旧是觉醒文心的关键……”
“凡是有儒修天赋之人,只要踏入此阵之中,便可瞬间使自己的神魂连通天地,感悟尘世先人意志,进而有机会觉醒文心!”
“只可惜的是,为了防止唤灵阵法的进一步破损,因此每年用来觉醒文心的人数亦是有所限制……”杂役的表情隐隐有些激动,他看着已然听得入迷的钟峦,轻声说道:“而这个限制,便也就是通过县试。”
“也就是说,只要通过了县试,便可以觉醒文心?”经过杂役的这番描述,钟峦对于儒修已然有了神往,听完之后的他第一时间追问。
“呵呵,什么叫只要通过了县试……小子你这话说得未免有些简单。”杂役听言一笑,摇了摇头道:“且不说顺利通过县试者不过十之一二,即便是侥幸通过了县试之人,其中能够成功觉醒文心者也是寥寥无几。”
“这……”听闻杂役之言,钟峦却是有些傻眼,他万万没有想到这儒修之路竟然比起自己想象中的还要艰难万分。
但毕竟事实就是如此,却也只能无奈接受,正当他准备躬身再次拜谢之时,他的身后却突然传来一阵冷哼之声。
这声冷哼颇为耳熟,仿佛是出于条件反射一般,钟峦的后背汗毛顿时尽数竖起,身体亦是瞬间僵硬。
随着脚步声的逐渐逼近,这不知何时出现的几人陆续从钟峦的身后走过了他的身边。
其中更有一人,他那看向钟峦的眼神中带着些许复杂。
在这几人中,除了那用着复杂眼神看着钟峦的老者外,其他几人身上所穿衣物尽皆华贵,丝绸与金丝所勾勒的图案一丝不苟,无不彰显着他们高贵的身份。
而这其中为首之人,赫然便是这东源县城中赫赫有名的王府大老爷王崇荣。
至于那唯一没有身着华服的老者,则是王府家班的班主。
“不过只是侥幸唤来一诗,莫非你还真以为你真是那什么天纵之才吧?”
这时,王崇荣身后另一名中年男子开口说话了,语气中满带着尖酸刻薄。
此人钟峦倒也认识,其乃是当今王府的二老爷王崇华。
面对如此挑衅,钟峦继续保持着先前面对邓鹏的本色——不过就是装聋作哑而已,这有何难?
“毕竟自幼无父无母,无人教导之下自是有些不知天高地厚。”
王崇华的身边,另一名衣着华贵的中年男子连声附和,正是王府三老爷王崇富。
“终究只是干着九流活的戏子,位份低贱却还不自知。”
“别人一句玩笑,还真把自己当回事了,啐!”
这兄弟二人一唱一和,他们眼中看向默不作声的钟峦,神色更是显得轻蔑。
身处于东源县城中地位无可撼动的王家,他们这些天生含着金钥匙出生的人,从来便都没有将钟峦这种贫贱出身的当人来看。
听着他们的这番言论,钟峦虽说心中不断劝慰自己,这些人言语攻击的对象并非现如今站在他们面前的他,而是以前这具身体的原主人。
可不知为何,他的拳头却还是攥得越来越紧,手心之中甚至还渗出了无数汗珠,心中亦是一阵闷热。
“不过癞蛤蟆想吃天鹅肉罢了。”
那二老爷王崇华自觉自己一语中的,说完这句话后,脸上便是浮现出一丝得意的神色。
而在另一旁,那王府的大老爷王崇荣却是自始至终都是阴沉着一张脸。
对于自己这两位弟弟的发言,他并没有做出任何表示,最终,他只是沉声说道:“走吧。”
相比于那两位叽叽喳喳的存在,对于王崇荣的这般表现,钟峦却反而是更为忌惮,由于在前世中的一些经历,他深谙“会咬人的狗不叫”这个道理。
那名官府的杂役一开始便认出了这些不得了的存在,对于这几位在东源县中权势滔天的王府老爷们,他自然也是不敢有所阻拦,而是识趣地避到一旁,为他们几人让出了一条道来。
又是一声冷哼,王崇荣也不再去看那许久未曾出声的钟峦,他率先跨过了官府的门槛,自顾自地进入了其中。
而那王府剩下的几人见状,则是赶紧跟上了这位大当家的步伐。
只是其中那两位王府老爷依旧是自觉高人一等,满脸尽是一副自命不凡的模样。
“不知……”
就在这几人准备往这县城官府的大厅而去之时,他们的身后,却是突然传来一阵语气平淡的声音。
不约而同的,这王府的众人默默回过头来看向了说话之人。
不用多说,此人正是那始终不被他们放在眼里的那位“下九流”的戏子。
“不知诸位可否听过这么一句……”
钟峦缓缓抬起头,不知是否是错觉的原因,王府的众人恍惚之间似乎看到这名衣着破烂的青年眼中闪过一抹光华。
带着一股若有若无的凌厉气息,他悠悠地开口吟道:“宁欺白须公……”
“……莫欺少年穷!”
简简单单的十个字,却是仿佛带着无尽的重量,钟峦口中所吐出的每一个字,掷地有声般地引起了现场众人心中颤动。
而随着这种异象的发生,仅仅不过片刻时间,官府中便是鱼贯而出许多身穿官服的官员。
这些人的脸上或是惊喜,或是震撼,但更多的却是讶异。
这些人在冲到官府庭院之时,他们的目光先是在门口处的众人之中扫视了一番,随后,很快便都锁定在了长相平平、衣物破烂的钟峦身上。
直到此刻,这王府的一行人方才惊觉,原来他们心中那种诡异的颤动竟然并非错觉……
而是实实在在地发生在了这现场所有人的内心之上!
眼见此状,王崇荣的神色变得愈发深沉了起来,他的眼中露出阴狠之色,死死地盯着引发周围一切异象的钟峦身上。
片刻之后,他却是突然笑了起来。
王崇荣冷冷笑着,声音虽是不大却是带着无尽的鄙夷之意:“不过低贱至极的畜牲,不知从何听闻此言,竟敢在官府之地胡言乱语!”
说着,王崇荣转身对着一众的官员恭敬地行了个礼,躬身拜道:“此子本是我府家班一个下九流的戏子,平日里口出狂言难以管教,没成想今日竟来官府冲撞了各位大人。”
那些官员听闻王崇荣此言一出,其中不少人的脸上神色顿时一变,他们看向钟峦的眼神中,亦是不由自主地披上了一层鄙夷。
这个世界上,向来有着三教九流的分法,而当他们听闻这引起异象的青年竟是来自于下九流的戏子时,脸上也就自然而然地流露出了不屑。
看着眼前场景的风云变幻,钟峦却依旧是一副不卑不亢的模样,在夕阳的余晖之下,他的眼中仿佛蕴含天地日月。
一抹光华流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