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钟峦那榆木脑袋的表现,邓鹏也自知自讨无趣,于是只能别过头去不再理会。
“这里一共五十斤多点,就按五十斤算吧,五两银子。”
郭敬文将麻袋的口子用粗绳扎紧,看了一眼似乎已然入定的钟峦,哭笑不得地将这袋艾叶提到了邓鹏的身前。
邓鹏看着这一大袋的艾叶,想到王府主管只给了自己三两银子,心中虽然诸多不爽,但随后却也只能脸色阴沉地多掏出了几个碎银,递给了伸过手来的郭敬文。
他倒是没想到在自己有意的言行针对之下,这钟峦竟然还能够如同老王八一样沉得住气。
越想越气之下,邓鹏再次尖酸地开口讽刺道:“也不知那京城的先生是如何想的,竟然觉得你这个如此愚钝之人可以考过府试……”
稍加停顿了片刻,邓鹏的话锋一转,音量也提高了几个档次:“看你这榆木脑袋,别说府试了,我看你连觉醒文心……不,你连县试都通过不了!”
县试?
听到邓鹏口中所言,钟峦的心中微微一惊。
他倒是没有想到,在府试之前竟然还有县试这一关,这邓鹏提醒得还真是时候。
但即使如此,钟峦的脸上却继续保持着先前麻木的神情,整个人眼观鼻、鼻观口、口观心,依旧是一副与世无争的模样。
对于这种不卑不亢的状态,曾经在某场戏中饰演过树木的钟峦着实是颇有心得。
而那邓鹏眼见此景虽是心中不爽,但在如此大庭广众之下,他倒也没有办法更进一步对钟峦做些什么。
最终,在陆陆续续的口头攻势依旧没有起到任何作用之后,邓鹏终于也只能无奈地放弃了这独角戏般的表演,骂骂咧咧地扬长而去。
直到这人影逐渐消失在了街市的尽头,钟峦方才如释重负地松了口气,只是脸上难免流露出了一丝无奈之意。
眼下这个世界,并不如同原先他所生活的那个文明富强的国家,在这里,实力就是一切话语权的基础。
面对这不公正的对待,钟峦他之所以只能装孙子般地保持沉默,正是因为此刻他的实力不够强大!
不过,比较幸运的是,今日他的这番行为非但让他躲过了一些不必要的麻烦,同时,他还从那邓鹏的口中得知了另一个事情……
原来,府试之前竟然还有一个县试!
这几个星期以来,钟峦一直混迹于这些商贾百姓之间,而这些人的文化水平可想而知,对于有关科举的内容,他们也是处于一问三不知的状态。
“郭老板,您可知县试为何?”
沉吟片刻之后,钟峦转过头来向着自诩有些许文化功底的郭敬文问道。
“县试?”
听到钟峦的发问,郭敬文似乎表现出有些疑惑的模样。
随后他似是有些尴尬地挠了挠后脑勺,宛如有难言之隐一般。
钟峦见郭敬文的这般模样,自然觉得对方对于县试的了解并不多于自己,于是也只能跟着尴尬一笑。
“等等!”
正当钟峦准备转身离去时,郭敬文却突然从他的身后叫住了他。
钟峦转身的动作停滞了下来,随后的他面露疑惑之色,充满好奇地转回身去。
“你果真是要参加这县试?”郭敬文神色有些复杂,缓缓问道。
钟峦听着郭敬文语气里似乎夹杂着一丝奇异,可他却没有多想,只是迟疑地点了点头。
郭敬文仔细地盯了钟峦片刻,看着眼前这年轻人虽说衣着破烂,可脸上的神情却是格外认真,明显已经选好了自己未来的道路。
许久,他缓缓叹道:“每年二月末之时,县城的官府中都会聚集一批读书人前来……”
听闻此言,钟峦的双眸微微亮起。
郭敬文继续说道:“或许,这就是方才那邓鹏所说的县试。”
县城官府,读书人……
这不肯定就是了吗!
听闻郭敬文这番话的钟峦一拍脑袋,面对如此呼之欲出的答案,他不知道为何对方还要表现得一副不确定的模样。
等等……二月末?
钟峦的心中一惊,急忙开口问:“郭老板,可知今日日期?”
见钟峦脸上突然泛起如此焦急之色,郭敬文自知对方如此表现的原因,略微思索了片刻后,他缓缓回道:“若是我记的没错的话,今日应是二月廿五。”
“哦哦,今日才二月……什么?二月廿五?!”
钟峦听闻这个回答后,心中再次一惊。
随后,毫无征兆的情况下,钟峦突然猛地一个原地转身,向着记忆中县城官府的方向狂奔而去!
他的这一跑,顿时惊得树上的鸟雀腾飞而起,也惊醒了躺在粮油铺下一条昏昏欲睡的老狗。
老狗冲着钟峦离去的方向狠狠吠了几声,似是在表达自己的不满。
听着这几声狗吠,郭敬文眺望着那已然一骑绝尘之人,眼中不知为何闪过一抹失落。
“这小子……”郭敬文轻轻摇了摇头。
随后,他缓缓摊开了先前紧紧握住的手心,将其中之物轻轻扔回了商铺内的一个角落里。
正是一把从那麻袋中掏出的些许艾叶。
……
待到钟峦气喘吁吁地跑到县城官府时,已是接近当日黄昏时分。
所幸的是,官府门口仍有一名当值的杂役守着,此时的他正百无聊赖地在潮湿的桌面上用手指写字。
还没等钟峦靠近,那名杂役便发现了他的踪影,简单扫视了一下所来之人的样貌后,他脸上顿时升起一阵不耐烦的神色来。
“官府重地,门口不允许乞讨!”
这杂役并没有多说什么,而是简单明了地就说清楚了他面露不耐烦神色的原因。
“……”钟峦嘴角微微一抽。
他看了一眼自己这身勉强还可以被称为衣物的破烂后,虽是有些无奈,但仍然摆出一副恭敬的态度,彬彬有礼地说道:“这位官爷,小生是来参加县试的。”
“参加县试?”
听闻对方竟说要来参加县试,这名杂役不禁眉头一皱,更加仔细地打量起了对面这个全身衣物几乎没有一处完整的青年。
或许是钟峦那还称得上干净的脸上,若隐若现地能够找到一丝被称为“读书人的气节”的玩意儿。
这杂役在纠结了良久之后,最终还是从桌子底下摸出了一卷竹简来。
“姓名?”
“钟峦。”
“何处人士?”
“谷国谷南省周兰府东源县人。”
县城官府大门的门檐底下,一个中年人和一个青年人便这么开始一问一答起来。
中年人双手左右开弓,气沉丹田之下,手中的毛笔大开大合地挥毫书写,在那制作精良的竹简之上,留下了一个又一个……歪歪斜斜的文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