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子赶回建平时,已是元落醒来的十日后了。
一进宫,太子就直接赶往元落的寝殿。
“皇姐,听闻你最近身子不适,可是担心我了?”太子一进寝殿,便扬起笑脸,上前,牵住迎过来的元落的手。
元落看着出现在自己面前的人,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阿瑾……”
太子见此,连忙将元落搂进怀里,同时眼神犀利的看向不远处行礼的绿衣,声音却十分的轻柔,“皇姐这是怎么了?可是这寝殿里的人让皇姐受委屈了?”
绿衣被太子殿下的眼神吓得肩膀都颤抖了,立即低着头,比起最近情绪变化大的公主殿下,阴晴不定的太子殿下更让人恐惧。
元落摇了摇头,紧紧的抱住太子,“没有,皇姐就是,就是太想你了。”
萧瑾闻言扬了扬眉,原先收到父皇的急召,他还以为皇姐是病得严重了,如今看着,也不像病了,但肯定不正常。
萧瑾脑海里想着,那双沾满鲜血的手却温柔的拍着怀里的人的后背,呢喃似的安抚着,“没事了,没事了,我在,我在的……”
大抵是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来了,元落没有多久,就在太子的怀里睡着了。
萧瑾将元落抱了起来,轻轻的放在床上,温柔的给她盖上被子,看了一眼床上睡的乖巧的人,萧瑾笑了笑,起身,转头的一瞬间,脸上布满了阴翳,他冷冷的看了一眼绿衣等人,便走出了寝殿。
绿衣颤抖着身子,跪在地上无声的恭送。
萧瑾回到自己的寝殿里,摸着大拇指上的玉扳指,“本宫不在的这段时间里,发生了什么事情?”
脸色惨白,趴跪在地上的绿衣低着头,紧握的手腕上慢慢蜿蜒出一条血痕,“前几日,公主忽然感染风寒,昏睡不醒,醒来之后,就一直说要见皇上,要见皇后和殿下,还说了很多奇奇怪怪的话,之后便一直打听太傅府上的事情。”
萧瑾转着扳指的手顿了一下,“太傅府上?”
绿衣额头磕在地上,“是,公主似乎对太傅之子很有兴趣,每次提到,公主都十分激动……”
萧瑾眯了眯眼,“太傅之子吗?”手里的扳指又转动起来,语气冷漠,“行了,下去吧。”
绿衣趴在地上,一旁已经有人出来,将她拖了下去。
萧瑾身边忽然闪现一个黑影,萧瑾拨弄着扳指,“影子,你说,皇姐这是要做什么?”
黑影晃了一下,没一会儿就传出低沉的声音,“公主殿下可能是梦魔了。”
萧瑾笑了笑,“梦魔吗?”几乎是话音落下的同时,萧瑾的笑容也收了起来,“给本宫去查一下,这太傅之子和皇姐的交集,为什么皇姐会在意那些人。”
“是。”
元落醒来的时候,已经是第二天了,想到昨天,她看到的太子,还有跟在太子身后的那一抹黑影,元落闭上了眼睛,一直悬着的心也落了下来,还好,他们,都还活着。
可是,她要怎么护住他们呢?
元落陷入了无助,若是一直让他跟在太子身边,这一次,说不定依旧是上一世的结局,他最后,还是会死在自己面前。
不,不能这样,元落睁开眼睛,眼神里全都是坚定,她要想办法,让他离开太子,还有太子的病……
桃李书院是建平最出名的书院,皇亲贵族和各个世家的后代都在这里入学,这里也是上一世,元落能够缠着尹怀信最多的地方。
元落身为帝后唯一的女儿,她在书院里不遵守法纪,除了遭人不喜以外,连院长都没有办法拿她如何。
元落坐在马车上,无心看窗外的景色,今日,她可能就要见到尹怀信了。
“皇姐这是怎么了?”太子递了一杯茶水过去,见元落在走神,完全没有看见,不由得生气,“怎的在弟弟身边,还想着别的事?莫非,说想我的是哄我的?”
元落回神,看向太子,扯了扯嘴角,伸手想接过他手里的茶杯,结果太子把茶杯收了回去,重重的放在案几上。
元落叹了口气,“阿瑾,我只是一时出神而已。”
太子冷哼,“从境南将我哄回来,却又不理我,天底下哪有你这样的姐姐?”
元落看着太子生气的模样,忍不住伸手摸了摸他的额头,这个时候,他还是有活灵活现的,有脾气的,不是那个阴晴不定、杀戮不断的帝王。
察觉到额头上不同于自己的温度,太子愣了一下。
“我们阿瑾也长大了,还会和皇姐置气了。”
太子收了脾气,看了一眼窗外,他们就快到书院了,“平日里不是不喜来书院吗?你不来,那夫子也不敢拿你如何,何必非要来?”
元落看向窗外,眉间的愁绪浅淡了一些,“有些事情是逃不掉的,迟早都是要面对的……”
太子眯了眯眼睛,从他收到消息就一直困惑到现在,他不在的日子,元落究竟经历了什么,怎的会从一个天真任性的少女,变成现在这副忧愁至极的模样?
到底是谁?让她受了委屈?
书院门口,大多学子都刚到,看到皇家的马车,随即避让到一旁。
尹怀信也在其中,文童将马车赶到一旁之后,才回身禀告,“公子,是太子的车驾。”
尹怀信点了点头,表示明了。原本他不乐意去看太子的,他在书院里,见过太多巴结太子之人,他从来不屑,但不知为何,他今日,竟想看一看。
于是,尹怀信掀开了车帘,看着那辆象征着地位的车驾。
不一会儿,车上下来一个黄衣贵人,正是太子瑾。
一旁的人正要行礼,只见太子瑾已经转身,向着马车里,伸出一只手。
能够让太子如此对待的,想来也就只要那个帝后之女,太子的胞姐了。
果然,一只芊芊玉手伸了出来,搭在太子的手心上,公主元落,从马车里走了出来。
元落看着桃李书院的牌匾,脑海里闪过太多细碎的东西,她定了定神,无视四面八方传来的视线,看向太子,“阿瑾,我们进去吧。”
太子浅浅一笑,牵着元落往里走。
两人的背影一消失,便很快就有了细小的议论声。
“这公主的病好了,都来书院了?”
“或许本就不是什么大病,不然怎会好的如此之快?”
“你可是没看到,帝王怒气如此之大,怎的可能不是大病?”
“你们小心点,生怕别人听不见是不是?”
“……”
尹怀信看着那消失的背影,忽然有些窒息,他总觉得,不应该是这样的,但是为何,他又觉察不出来,可,可的确不是这样的……
文童回身,就见自家公子捂着胸口,死十分难受,不由得紧张起来,“公子,怎么了?可是哪里不舒服?”
尹怀信摇了摇头,“无碍,走吧。”
走进了书院,元落一直绷着的身子才松懈下来,刚才在门口,她已经看到了那车驾,曾经她追逐了无数次,哪怕是化成灰,她都能认出来的车驾。
太子察觉到元落的不对劲,伸手扶着她,微微拧眉,看向周围的视线都凌厉起来。
“皇姐,可是不舒服?”
元落摇了摇头,“忽然觉着有点累了,没事的。”
扶着太子,元落每走一步都在告诉自己,萧阮,你做的很好,你看,你没有被尹怀信影响,这一世,你一定可以斩断和尹怀信所有的联系,一定可以的!
在书院里,大家都一视同仁,不分贵贱,所以,即使元落再如何的高贵,尹怀信只是一个庶子的身份,他们仍要坐在一起学习。
元落早在要重回书院时,就想到这一点了,或者说,她早就知道这一点,才来的书院。尹怀信是她的过去,是她不敢面对,也无法直视的过去,如今,她要逼着自己面对,逼着自己勇敢起来,这样她才能守护自己想要守护的人。
元落看向坐在自己身侧的太子,抿了抿唇。
察觉到旁边的视线,太子侧头,对上元落的视线,笑了笑。
“元落,你起来回答这个问题。”夫子看向走神的元落,微微拧眉,表情严肃。
元落抬头,看向夫子。
夫子叹了口气,“你来说说,你对己所不欲,勿施于他人的理解。”
元落低头,“己所不欲,勿施于他人,便是换位思考,若是你自己不愿意承受这样的事情,怎么能让别人来承受?便是告知我们不要伤害到别人的道理。但这世间,又有多少人能做到这一点?人都是自私的,但凡涉及到自己利益的,多多少少,人都是顾及不到他人的,敢问夫子,若是为了自己的利益或者其他,将自己不愿承受的,强压到别人身上之人,算是什么人?”
夫子微微一怔,他本以为元落又会向以前一样,不会回答他的问题,他原本也只是打算提醒她一下,倒是没有想到对方能说出这么多的道理来。
“是很少有人能做到,元落提出的这一点很好,人都会为了自己的利益多多少少伤害到别人,或哄骗,或欺瞒……”
尹怀信看着前排的元落,不知为何,听完她的言论,他心里有些难受。回过神的尹怀信低下头,暗暗懊恼,为何他今日总是频繁注意到那个皇亲贵族?这不是他,强迫自己定下神来,尹怀信开始认真听夫子的话。
太子若有所思的看了一眼元落,却没有多说。
下课后,元落和太子一同离开书院。
上马车的那一刻,元落的心才是真的放下来了,没有人知道,她花了多大的力气,费了多大的力气,不断的掐着自己的手心,才说服自己不往尹怀信的方向看去,才忍住去看那个她看了一辈子的人……
“皇姐可是不舒服?”太子见元落脸色苍白,微微拧眉。
元落回神,对着太子笑了笑,“无碍,大抵是风寒还没有好全,有些头疼。”
太子闻言微微有些不悦,“本来就让你待在宫里,何必非要陪我来书院?”
元落笑了笑,“阿瑾又不是不知道,夫子本就是严格之人,之前因为种种,我已经缺了不少课程了,再说,皇姐也想陪着阿瑾,莫非阿瑾有什么不想让皇姐知晓的秘密,所以才不愿意让皇姐陪着你来?”
太子瞪了元落一眼,“皇姐又胡说!”
元落笑了,看了一眼马车外,眼神忧郁,忽然手背一凉,元落回头,看着自己手背上的手,再抬头,疑惑看向太子。
太子一脸认真的看着元落,“皇姐最近总是一副愁容,可是遇到了什么难事?”
元落抿唇,她有很多难事,她要如何保住她想要保住的人?
太子握着元落的手,“皇姐,我们的心是连在一起的,皇姐若是不开心的话,我也会不开心的,所以,如果遇到了什么难事,皇姐大可丢给我。”
元落动了动手指,最终只是笑了笑,“皇姐能遇到什么事?只是最近见母后身子不适,有些担心……”
太子眼眸闪了闪,“若是担心母后的身子,皇姐可多去凤仪宫陪陪母后,母后定会很快恢复的。”
元落闻言点了点头,“皇姐知晓了。”
回到宫里,太子被帝王叫到了御书房,元落回到自己的寝殿内,没一会儿,就听到下人来汇报。
“殿下,太子殿下那边来人了,说是给殿下带来了一些小玩意。”
正在回忆之后会发生什么的元落回过神,听到这话挥了挥手,“让他进来吧!”
绿衣应下,转身去唤那人进来,虽然她没有见过那个人,但对方拿着太子殿下的玉牌,应该平日里都是在前院做事的。
“参见公主殿下,奴才奉我家主子之命,将这个灯笼送给公主殿下。”
听到熟悉的声音,元落猛地抬头,看到在自己面前的男人,元落眼泪瞬间落了下来。
阿笙听着上方没有动静,心里有些疑惑,微微抬头悄悄看了一眼,就看到那玉一般的人,正在落泪,不由得心里一紧,立即跪下,“可是奴才做错了什么?殿下尽管罚奴才,千万别哭坏了眼睛。”
听到动静的绿衣进来,看到这样一副场景,立即斥责跪着的人,“大胆!公主也是你这奴才可以欺辱的!你……”
“绿衣!”元落缓和了情绪,冷眼看向绿衣,“出去!”
“殿下!”绿衣抿唇,最后退了出去。
元落看着跪在地上的人,声音有些哽咽,“阿笙,你……”
你还活着,真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