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天国,皇宫,皇极殿。
肃穆庄重的大殿里,众大臣趁皇帝还没有临朝,跟左右相邻的同僚窃窃私语。
“昨日京城里发生了个趣闻,兄台可曾听说?”文臣队伍里,户部右侍郎兴致斐然向左侍郎问道。
“我昨日从官署回家,一直在研习农书,不曾听闻什么趣事,贤弟可否说与我听听?”左侍郎回道。
“兄台可知花月楼?”
“有所耳闻,还请贤弟细说。”
“花月楼是京城里最大最有名的青楼,有两大头牌月华、花胭。昨日是月华挂牌接客的日子”,右侍郎左右看了看,压低了声音继续说道,“听说兴远伯世子与兵部尚书嫡子因为月华打了起来,场面闹的还挺大。”
左侍郎听到此,疑惑问道,“不过是年轻人的冲突,这算什么趣闻?”
“兄台有所不知,这兴远伯世子的裤子都被拽掉了,在场好多人亲眼所见,今日城里都传开了”,右侍郎悄悄往兴远伯的方向看了一眼,“你看兴远伯的脸色,怕是被这个儿子丢尽了脸。”
左侍郎朝兴远伯的脸上看了看,果然黑的像锅底一样。
右侍郎笑了下继续说道,“长公主一向与兵部尚书不睦,不知碰到这个机会会不会嘲笑他一番,我等且看今日有没有好戏可看。”
左侍郎闻言点点头,二人不再出声。
大殿里很多官员都在交头接耳讨论此事,竟然没有哪一群人是在讨论国家大事的。
众人声音虽小,但架不住人多,窃窃私语声还是传到了兴远伯与兵部尚书的耳朵里,二人的脸色黑的仿佛要滴下水来。
尤其是兵部尚书赵端本,他自知与长公主一向不和,若被她得了嘲笑的机会,简直丢脸到家了。
说话间忽听一声“长公主到——”,众人齐齐转身看向大殿门口,一位宫装丽人正扶着侍女的手跨过门槛。
只见她的大红色羽纱宫装上用金线细细绣了雍容华贵的缠枝牡丹花,华丽却不厚重。宽大的袖口处,只露出一点削葱般的指尖。挽的整整齐齐的发髻上并没有过多装饰,只偏簪一支九凤琉璃钗,凤口处衔坠一颗指头大的明珠,阳光照射下流光溢彩,似要晃花人的眼睛。
大红色若穿不妥当就容易被衣服压住,可穿在这位女子身上,只映衬得她肤白若雪、乌发如墨。
细看她的五官并不是妩媚柔婉的美丽,而是明艳大气,灿若骄阳。一双凤眸清澈明净,眼波流转间竟比头上的九凤琉璃钗还耀眼。且她身姿高挑挺拔贵气天成,自有一番难言的高华气度,让人见之心折。
来人正是褚含清,宁天国身份最尊贵最特殊的女子。她是先帝与敬德皇后唯一的孩子,兄弟姐妹间唯一的嫡公主。帝后伉俪情深,先帝爱屋及乌,对这唯一的嫡女自小宠爱非常,可谓是要风得风要雨得雨。
皇室公主及笄之前无封号,褚含清却在八岁之时就被封为昭慧公主,取“光明、聪敏”之意,赐享双禄。其他公主们都是在定亲之后才开始建造公主府,而她在被赐下封号时就开始建造,及笄后即在公主府居住。
在她十八岁时先帝离世,临终前圣谕加封褚含清为镇国昭慧公主,待新帝继位后行辅政大权。明眼人都看得出先帝对她的偏爱与器重。若非因为她是个女子无法继承皇位,只怕这上头坐的是谁还说不准。
自新帝褚昭廷继位,褚含清累进加封为镇国昭慧长公主,又有辅政大权在握,一时间权倾朝野、风头无两。
褚含清迈步走入大殿,侍女恭敬留在殿外。这是极特殊的待遇,整个宁天国,只有褚含清的侍从能站在议政的皇极殿外等候。其他王公大臣们的侍从下人非传召只能在宫门外等候主子。
众人在褚含清进殿之后自觉齐齐低头行礼,“参见长公主殿下——”
“免礼。”
头顶传来一句清越女声,众大臣不敢立马抬头,只瞧见一席红裙迤逦而过,穿过人群直直走到了最前面,站定在离御座最近的位置。
众人自然不敢再像方才一样交头接耳,大殿内陷入一片沉默当中。
褚含清却先开了口,“众位大人刚刚都在聊什么?本宫在殿外听得不甚清楚,什么趣闻、什么乐事,不知道哪位大人给本宫详细说说?”
她边说边转过身来,一双凤眸看向众人,脸上不见一丝笑意。
没有人敢开口,只听见褚含清的嗓音凉凉的传出,“皇极殿乃是讨论国事政务的场所,各位大人岂能不知在此地该保持端肃威仪?尔等身为朝廷重臣,不思国事、不念民生,只对流言轶事兴致盎然,叽叽喳喳犹如市井妇人,可还有一点君子端方的姿态?可还记得自己是什么身份?”
众大臣全都低头不语,只余褚含清的声音在殿内回荡,然后陷入一片寂静。
如今天下三分,宁天国、云圣国、安南国,三国之间以玄风山脉为界分而治之。明面上看来,宁天国实力最强,云圣国、安南国稍弱。近年来三国之间常有小范围摩擦,多年维持的和平局面不知哪天就被打破。
云圣国在西北方虎视眈眈,西南又有安南国野心勃勃,朝中本该君臣同心提升国力才是。然而自褚昭廷继位以来,多数朝廷官员只顾争权夺利、媚上欺下,少数心怀天下的好官反而被排挤,朝堂上简直乌烟瘴气。
褚含清对这些尸位素餐之人很是看不上眼。
作为拥有辅政权力的长公主,这四年来她殚精竭虑尽心尽力。面对外有强敌虎视眈眈、内有权力倾轧斗争的困境,她手段凌厉行事果决,清理掉了不少官场蛀虫,总算让褚昭廷堪堪坐稳了皇位。
也正因如此,导致很多派系与她水火难容。究其根本,不过是褚含清的行事影响到他们的利益罢了。
褚含清见众人俱是低头不语,她目光冷冷扫过人群,在兵部尚书赵端本的身上停留一瞬,转过身不再说话。
赵端本心中诧异,他不信长公主没有听到昨日自己儿子的传闻。
本以为她会借机嘲讽自己一番,甚至他都已经做好了反驳的准备。然而她毫无动作,反而让人心中忐忑。
褚含清自然是知道昨日的传闻的。今日从公主府往皇宫来,一路上有很多百姓都在议论此事。
朝廷官员子弟为了争做青楼名妓的入幕之宾大打出手,自然是百姓口中的好谈资。
然而褚含清对此并不感兴趣。
不过是不成器的富家公子哥儿,这种风流轶事每年没有个百八十件,也有四五十件,或大或小罢了。并不是多么稀奇的事情,这些大臣有如市井百姓一样议论纷纷,也只是想看兵部尚书和兴远伯的笑话而已。
褚含清注意到很多人偷偷在她与赵端本之间瞄来瞄去,想必是以为两人不和,她会借机出言嘲讽,存了看热闹的心思。
呵,当本宫跟你们一样吗?
出言嘲讽不过是逞口舌之快,有些事自然要用在合适的时机才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