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仙儿醒醒!你摔死了可别连累我,是你非得上树捉叽喳虫与我无关。”
痛,从四肢百骸袭来。
我在一片黑暗中挣扎着,突然感到一阵晕眩,那道吵杂声伴随着摇晃,颠得我五脏六腑揪在了一块。
“呕!”一睁眼,我便吐了出来。
“陆仙儿你找死,吐我身上了,活该摔死你!”
我缓缓的睁开眼,面前的少年一身簇新袍子,胸口处被污秽染了一块,此刻正怒目而视。
我愕然地看着他,后知后觉才意识到不对。
怎么还活着?
自己不是在破败的永宁府喝了消魂,丧了命麽?
面前这个包子脸不正是十五岁的彦珩,他气呼呼的瞪大了眼珠子。
我一脸不可思议的看着他,他似乎更加气愤了。忽地起身:“看什么看,我要被你连累死,袍子脏了,回府后又少不了爹爹一顿揍。”
气鼓鼓的模样让我想到了好多年前,也是相同的场景。
我与萧景霆同养在太后宫中,只是他平日里要上国子监,而我无所事事。知道树上的叽喳虫扰他清净,我便爬树捉了去。只是有次不小心踩空了脚摔到了刚好路过的彦珩脚边,这才有这一幕。
他还在絮絮叨叨,而我却脑袋越来越沉。浑浑噩噩的想着,难道是自己并未死透回光返照?
终于,思绪越来越空,眼前一黑,彻底失去意识。
“喂,陆仙儿,别装死,快醒醒!”彦珩见人倒下不动,彻底慌了神,大喊大叫地让人抱回了太后宫中。
浓重的檀香味萦绕整个屋子,寒气从四面八方袭来。痛得发紧的胸口如被人用铁锤重重叩击着,脑袋也似有千斤重,耳边不断传来嘈杂声。
“四皇子萧景霆毒害太子殿下罪有应得,流放燕归塔终身不得回京!”
“你这个忘恩负义的东西,哀家看走了眼,此后就留在永宁府自生自灭吧!”
接着又是一阵阵急促的敲门声。
“小姐不许去,即使您求得了陛下,名声也毁了啊!”
“什么永宁县主,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还未婚妻?四皇子刚落难,她转身就投向陛下膝下。”
……
“仙儿,仙儿,醒了么?”
太多嘈杂声萦绕在耳畔,怎么也挥之不去。鼻尖一痛,竟是有人用银针扎素髎穴。
耳畔有人道:“有反应了,歇息一晚便无碍。”
我浑浑沌沌模糊的想着:又是哪位怕死的御医?我分明已经饮下毒酒,又怎的无碍?简直一派胡言。
夜里的风很凉,许是刚出过虚汗的缘故,风一吹我瑟缩了下,睁开了双眼。
屋里的窗没关,风顺着窗吹了进来。烛火跳跃着,墙上一个打着瞌睡的影子被拉的老长。
我把目光放在床前,入目的便是一张熟悉而又稚嫩的面容。
“莺儿?”
小丫头手撑着脑袋,一点一点地,睡得正香。
“小……小姐!”她猛地惊醒,揉了揉眼睛:“小姐,您终于醒了!都怪那个彦珩,您从那么高的树上摔下他也不接着,害您昏迷了三天三夜。”
此刻,她满眼泪水趴在床沿上,向我控诉着:“幸好您没事了,不然我让乔姑姑禀告了太后治他的罪!”
这时房门被推开,一个遥远又熟悉的声音响起:“姑娘刚醒,婴莺儿你叽叽喳喳地就别吵到姑娘。”
我扭头看去一个宫装严谨,一丝不苟的中年女子出现在视线中,我心漏了半拍:“乔姑姑?”
乔姑姑性子沉稳,走近我身边,摸了下脉,微皱了下眉:“内伤严重,可好些了?”
刚醒后不久,两个鲜活的面孔出现在眼前我煞是茫然,那些久远的记忆开始回笼。
稀里糊涂地过了后半夜,第二日,我终于接受了重生的现实。
我又活了!
诡异且惊惧。
想死死不成,兜兜转转又回来了,回到了十二年前,我十四岁,及笄的前一年。
房门被打开,小丫头却生生地开口:“小姐,该喝药了。”
我缓缓起身,瞥了眼她端来的药汁,黑漆漆的光闻着味儿都让人难以入喉。
重生回来本对生的意志不强,何况还要喝这苦哈哈的药汁。
我摆了摆手:“先放着吧。”像是想到什么,我又问:“那日我从树上掉下来,是谁请来的御医?”
没记错的话,太后娘娘已有一段日子住在普华寺,一般人可请不来御医。
“是……”
“谁?”
“太子殿下。”她声如细蚊。
我一愣,不是四皇子萧景霆吗?怎会……
前世昏迷不醒时,有个声音告诉我是萧景霆请来了御医将我从鬼门关拉了回来,这一世怎会是太子萧景言?
头痛,越想越痛。
挥手支开了莺儿,我便扶着墙从窗内将药汁洒了出去。六七月的天,仲夏季节,临近窗口也能感受到热流扑面而来。
整个院子一草一木,和当年一模一样。四岁时养母,也就是奉阳公主因病而亡,我从镇国公府搬进了太后宫西侧的这处院落,一住就是十年。
奉阳公主是二嫁,镇国公先前有妻子听说是难产,生下儿子后就撒手人寰。成亲后也不知是不是因为性格不合夫妻两人多年未有子嗣。为了堵悠悠之口,奉阳公主一次春游竟捡回了一个女婴养在膝下,对外称是自己的亲骨肉。
有传言说镇国公陆千寻不愿尚公主,只愿带兵打仗。在边疆一呆就是几年,也难怪公主多年未孕。
皇帝与太后对此也很是无奈,直到镇国公战死,奉阳公主终日郁郁而欢没几年也去了。
上一世单纯鲁莽,一心只想着助萧景霆一臂之力,为其平反昭雪。不听劝阻,不为自己考虑,为他殚精竭虑,机关算尽。
这一世.……我轻笑出了声,这一世再也不会再淌萧景霆的这趟浑水了,太累了!
也不知是镇国公陆千寻满门忠烈的缘故,还是皇上太后对奉阳公主的怀念,太后对我这个假血脉颇为关照。
醒来的第三天就听到乔姑姑说太后从普华寺回来了,在我熟睡之时进屋看过,之后又命人搬来了一大堆补身的名贵药材。
半个月过去了,我还是神情厌厌,内伤丝毫不见转好,为此可把乔姑姑急坏了。
她回禀了太后,当天下午就领了两位御医前来诊治。
开了药方说了句:按时服药,好生歇着便可痊愈,就离开了。
药还是苦哈哈的黑墨汁,我一如既往地献给了窗外的野草。
既然选择躺平,何必委屈自己灌这些苦药。
只是今日不知撞了什么大运,刚偷偷洒完药汁,窗外就站了个人影。方才偷泼药汁的举动被抓了个正着。
我倾身朝外看去,只见窗外树下站着个挺拔的身影。一身玄色长袍袖口金线绣纹,未及舞象,剑眉星目气质非凡。此时对上我的视线嘴角含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