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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99年3月29日,雪峰山下,县城第九中学。

“叮铃铃,叮铃铃……”高中会考最后一门考试的收卷铃声,准时响起,代表牛威学生生涯正式结束。

十三年学生生涯,压抑的牛威喘不过气来,不是学业成绩不行,而是家里太穷。学费一直哆哆嗦嗦的交不出来,在老师和校领导面前畏畏缩缩;而每月捉襟见肘的生活费,一直让牛威自卑的在同学面前抬不头来。

“威仔,回来了啊,会考考试,考的好吗?”牛威他妈刘翠花,接过牛威身上的书包,挂在墙上的铁钉上,问他道,“还参加今年的高考吗?”

“不考了,上大学要很多钱,家里哪有钱送我读书啊,班主任曾老师的补课费,都还没给他呢。”牛威一进屋,就倒在正屋里,离灶台不远的床板上,透过蚊帐破烂的孔洞,看到屋顶盖着的茅草里,透露出阳光光线进来。

“妈,咱家屋顶又漏水了吧,都能看到太阳光了。”

牛威说是床,其实这也根本不能**,只能说是睡觉的地方。

四根长条高脚春凳子,上面架着两扇家里和爷爷奶奶分家时,拆下来的旧门板,门板上铺着去年新收割的稻草,稻草上再盖了一床有点发黑的竹席,暖是暖和,就是有点寒碜。

牛威和他爸睡一张门板,妹妹牛丽和刘翠花睡一张门板,中间呢,就挂了一张还透着几个窟窿的旧床单布,做做样子的挡着。

虽然牛威家的地基户口还属于县城管辖范围,但至今住的还是泥巴房子,屋顶盖的是稻草。遇到刮风大雨,就会屋外大雨,屋内小雨。

也难怪院子里一些瞧不起牛威家的人说,放眼整个县城,好几万户人家,就牛威家是最穷的。

“漏的不大,没漏到床上,下雨时,拿盆接一下就行了,等你爸回来再弄吧。”刘翠花接腔道。

“我爬上去修整一下吧。”牛威爬了起来,从灶台边拿出一把稻草,再在屋檐下,扛出一把木梯,就准备上屋修整漏水的屋顶。

“都怪我和你爸没本事,没钱供你继续读书了,要不依你这好成绩,考个好大学,以后也好在社会上找份好工作,有出人头地之日。” 刘翠花看着懂事的牛威,正扶住梯子,爬上屋顶,满眼泪花。

“不怪你们,妈。”牛威找到漏水的地方,一边铺稻草,一边压实,这样才会不容易漏水。

“那你现在怎么办,试也考完了。”刘翠花擦了擦眼角的泪,试探性的问道。

“我想去挣钱。”牛威抬起头,看了看远处繁华的县城中心,心想,天下如此之大,外面如此的繁华,肯定有我牛威施展拳脚的大好空间。

“跟你爸去搞建筑,当小工吗?你爸前两天回来了,说他们工地还要小工,10块钱一天。”

“不去,”牛威边说边把漏水的地方再压实了一遍,然后扶着楼梯走了下来,看着刘翠花说道,“我想去打工,听同学说,外边有个叫深市的特区,很多人都在那发了财。挣到了钱,我就先把曾老师的补课费还了,85块钱呢,他自己工资也不高,自个给我垫的。”

“你们曾老师,真是个好人来的,来家里做过好多次家访了,水都没喝上一口。”刘翠花说道,“他一个劲的对我说,要我好好劝劝你,去参加高考,以你的成绩,考个一本没问题的,要为家庭争光,为学校争光,要不,你就听你们曾老师的吧,去试试吧。”

“不去,不要再说高考这事了。”牛威坚决的说道,“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只要是块金子,无论放到哪里,迟早都会发光的,只会早晚。”

“你跟你爸一个性格,都是死犟到底,我说不过你们,反正以后的路,都是你自己走出来的,到时后悔莫怪做父母的就行。”刘翠花无奈的说道。

“不怪你们。”牛威又躺到了床板上,大声的回话道。

但牛威嘴上是这样说不怪你们,心里想道,怪你们做父母的有用吗?不说高考考上大学的学费钱了,就说曾老师的85块补课费,现在能还得上给他吗?

现在根本还不上,家里穷的揭不开锅,家里经常连饭都吃不上。

妹妹牛丽的学费都还没交呢,男孩子脸皮厚,老师校长催学费钱,大可以不当一回事,但女孩子就不同了,脸皮薄,他基本可以想像到妹妹牛丽在学校的尴尬。

牛丽小他三岁,读初三15岁了,还经常穿着补丁裤子在学校里上学,为了省一期120元的寄宿费,硬是骑着一辆,牛威以前在旧货店里,花20块钱买来的二八加重自行车,每天来回的跑通学。

“那威仔,你下午就在家里看家啊,家里没米了,我出去菜地里拔点萝卜回来,晚上丽妹几回来,我们今晚炖萝卜吃。”刘翠花说着,背起一只竹编的篓子,扛着一把锄头,下地去了。

靠近县城,只有菜地,没有水田,就没有稻谷可以种,只能牛威他爸挣点钱回来,就买袋子米吃,而且也不是整袋的买,只能十斤一次的买。

如果牛威他爸回来时,没结到工钱,就买不了米,就只能在地里,挖红薯,萝卜,煮成一锅当饭吃。

“牛威,牛威你在家吗?”屋外有人叫,声音好熟悉。

牛威一轱辘爬了起来,屋外的人直接进屋而来,牛威仔细一看,原来是班主任曾老师来了。

“曾老师,你来了啊。”牛威赶紧从灶台边上,搬了根矮凳子出来,用衣袖擦了擦凳子上面,做饭时飘上来的草木灰,递给了班主任曾老师。

“你这死家伙,明天赶紧背起书包跟我回学校。”曾老师接了凳子过来,一屁股就坐了上去,他踩二八大杠单车过来的,踩的有点急了,细细的汗珠,浸**他两鬓末端发白的头发。

“曾老师,我也想上学啊,”牛威叹了一口气,“但家庭条件不允许啊,父母年纪大了,家里情况你也看到了,妹妹读书学费还没着落,这样情况我做为一个男子汉,我哪还有什么心思上学,我想去那个深市的特区打工挣钱,说那边机会多。我18岁了,长大成人了,不能让家里再这么穷下去了。”

曾老师怔怔的看了牛威许久,突然间才发现,自己教育了6年的学生,一下子从一个懵懵懂懂的毛小孩,成长为一个会懂事顾家的大人了。他扶了扶眼镜,慢慢的站了起来,拍了拍牛威肩膀,

“好,出去打工挣钱也很好的。但你以后无论走到哪,做什么事,都要记住。要想成为在社会上有地位的人,都是白天君子,晚上小人,既要有菩萨的热心肠,更要有饿狼的狠手段。”

“切记,做好人永远被欺负,做小人终究被抛弃。只有表面仁义,内心腹黑,方能成就大事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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