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后,下人们趁着主子午睡,三三两两的聚在阴凉处,吃着瓜子,闲聊着打发时间。
一位体态偏胖的婆子环顾了下四周,压低了声音,“听说了吗?宁安王府要与咱们府里结亲了。”
她声音本就大,即便压低了些,离得近了也还是听的清楚。
这时,另一位做着针线的婆子忙捂嘴,惊道:“当真?那可是王府,咱们府里也高攀的上?”
要知道那可是宁安王,是本朝唯一的异姓王。
先宁安王是与先帝平定边疆,稳固塞防的功臣。
这江南八城便是他从蛮人手中再夺回来的。
先帝钦题宁安二字,赐了江宁府为封地,世袭罔替的王位,并立遗诏,永不削藩!
如今的宁安王是陛下的至交好友,娶的王妃又是陛下的表妹,云阳郡主。
这等朝廷勋贵,皇亲国戚,也是钟家一个小小的江宁知府能高攀的?
“高攀?咱们老爷什么身份?还不是娶了太傅之女为妻。这年头,能攀上就是本事。”胖妈妈说。
这倒也是,钟鸣说到底只是京城钟家的旁支庶出,却能拜吏部尚书苏延平为师。
更是娶了苏延平的侄女,太傅苏延盛之女,苏雅茹。
这又何止是高攀?
这话倒是听的廊下躲着的人翻了个白眼,心想家世好又如何。还不是比不过我娘?
胖婆子被质疑了,有些不高兴,皱着眉说:“且这外头都传遍了,我能拿来框你们?”
那拿着针线的瘦婆子与身边的小丫头忙安抚了一番。
安抚好了人,那小丫头才微红着脸蛋,眼睛亮晶晶的问着胖婆子,“听说宁安王府大公子,生的是芝兰玉树,又才学出众。不知他会娶咱们府里哪位姑娘啊?”
那胖婆子听了,磕了颗瓜子,笑着道:“这你们可就不知道了,要和咱们府里结亲的,可不是大公子。”
那二人怔愣着思索了一番,才双双瞪大了眼睛问,“这,总不会是,宁安王府的世子吧?”
语气里满是惊讶与不敢置信。
这宁安王府一共三位公子,大公子是侧妃所出,年十八。
二公子是府中一位姨娘所出,是个只知吃喝玩乐的纨绔子弟。
至于这三公子,便是宁安王妃所出,王府嫡子,出生便极受老王爷疼爱。
原本该是被捧着长大,一世无忧的世家小公子。
却在做四皇子伴读时,陪同前去秋猎,被刺客围杀,为救四皇子,他以身挡箭。
重伤后,还被扔进了狼群里。
那年,三公子只有十岁。
被救回来时已奄奄一息,御医院的众太医连着三天三夜不眠不休,才将人救了回来。
可这人虽救了回来,却因着箭矢上的毒成了个痴傻的。
傻就算了,脾气还不好。
脾气不好也罢了,样貌也丑陋。
那丫头见胖婆子点了点头,惊叫着,“真是那傻子?这,这谁会愿意嫁过去啊?”
瘦婆子忙瞪了她一眼,“低声些。”随即又低声感慨道:“这虽说世子身份贵重。可他到底,到底是心智不全。又…,这哪里是娶媳妇,分明是找奶娘嘛!”
怕还是个会日夜被打骂的奶娘。
“可不是。”那边二人一边附和着,一边磕着瓜子。
胖婆子用手肘撞了下身边的妈妈,“可知道,咱们老爷,定了哪位姑娘?”
二人对视了一下,齐齐摇头,“这,咱们这些外院儿的人,哪里知道这些。”
那胖婆子得意的笑了笑,“这倒也是,也不是谁都有我家玲姐儿的福气,能贴身伺候孙姨娘。”
瘦妈妈暗自翻了个白眼,不知道的,还当你那姑娘自己当了姨娘呢?得意成这样。
可这话听了一半,心里正刺挠着。也顾不得说酸话,“哎呦老姐姐,可不兴这么说呀。你快些明说吧,可急死咱们了。”
一声老姐姐,让那婆子很是受用。
她招了招手,示意她们二人围过去,“正是大姑娘。是咱们老爷与宁安王妃亲自定下的。”
那旁的丫头倒抽一口冷气,“这,不会吧?老爷一向最疼爱大姑娘的。怎么舍得…?”
胖婆子却翻了个白眼,“再疼爱又如何?终归是个姑娘,将来也是要嫁人的。如今,老爷有了嫡子,自然是要为嫡子打算的。”
瘦妈妈也附和着,“就是,姑娘再好,哪里抵的过嫡出的公子。”
说着,还轻叹了一声,“哎,说来,从前只觉得大姑娘风光又受宠。如今再看,倒是觉得可怜。”
可怜?
咔嚓一声,廊下那颗桂花树惨遭钟思葶的毒手,断了一叉树丫。
仆妇们听到声响,忙拿着东西四下查看,许是距离远,只能瞧见钟思葶的裙摆。
三人顾不得其他,不敢再窥探,忙四散开来。
跑了个干净。
而廊下偷听着的钟思葶此刻已是双眼通红,方才那点看不起苏氏的优越感被按压在了地底。
“姑娘?姑娘快别哭了。这事说不准的。许是她们道听途说的…。”落儿忙安慰着钟思葶。
可这话她说出来都有些心中没底。方才厅前几人看着钟思葶那诡异带着可怜的眼神。
反常的与钟念卿亲近却疏远钟思葶的举动。
况且这几日钟鸣都宿在孙姨娘处,这消息怕八成是真的了。
“苏雅茹!一定是她,是她要拿我做她儿子女儿的垫脚石!”钟思葶将那树枝掰的七零八落咬牙切齿的说着。
“我要去找她算账!”说着她便想往嘉南居去。
还好落儿一把抓住了她,提醒她道:“姑娘,不可啊。夫人是当家主母,且是您的嫡母,若您就这样过去了。日后传出去可都是您的罪责。”
“而且,若是真就这样定下来了,怎么就您一个人被蒙在了鼓里?又这么巧就偏偏在这由由几个婆子将话递到了您的耳朵里?”
钟思葶缓一会,“你的意思是,今日的事儿是钟念卿搞的鬼?”
她想了一会,越想越气,“我回去划烂她的脸。”
话音未落她转身就跑了回去,落儿一个愣神她就跑了老远了。
待回过神来心道坏了,于是忙追了过去。
屋内众人正吃着冰沙聊着近来的趣事,正说到兴头上门却突然被推开了。
只见钟思葶凶神恶煞的冲了进来,奔着钟念卿就过去了,还一把将她身边的许攸云给推倒在地,一巴掌就朝钟念卿扇了过去。
她往日没少这么干,钟念卿也从未反抗过,却不想今日钟念卿竟然接住了她的手腕。
虽然是双手接的,还略显吃力,神情也很是慌张。
“大姐姐?不知妹妹做错了什么?”钟念卿被吓的眼圈通红,含着眼泪委屈的问道。
看到她的眼泪钟思葶更火了,自己还没哭呢?她倒是哭到前头去了。
“思葶,你这是做什么?快松开,有什么话姐妹间说开就是了。”
“是啊,怎么能动手伤人呢?有话好好说嘛。”
钟思葶听着众人的劝说,那火都窜到了脑门上,明明是她的朋友,却一心帮着钟念卿。
“我打的就是你。钟念卿你算个什么东西?也想踩着我往上爬?”
“你以为钟家就是你娘说了算了?你们母子想我嫁那傻子?做梦!”
说完她就抬起另一只手打去,众人一看忙上去拉架。
钟念卿吓的呜呜直哭,连忙闪躲,却在众人看不见的地方掐了钟思葶好几下。
场面一片混乱,钟念卿像只花鼠一般在钟思葶的身旁乱窜。
“大姐姐饶命啊!姐姐的亲事是父亲定的,与我娘亲无关的。姐姐怎能含血喷人辱骂长辈呢?”
钟思葶明明是来打人的,可那人就像个泥鳅一般滑不溜手的。人没打到,自己还不知被谁掐了好几下。
她找不到掐自己的人,就把火都撒到了钟念卿头上。
“你个小贱人,你敢打我?我杀了你!”
她喘着粗气鬓发散乱,伸着双手向钟念卿的脖颈掐去。
那模样倒像是来索命的厉鬼,这疯癫的模样将屋子里的姑娘们都吓着了。
她们怕,钟念卿却不怕,她连阎王爷都见过了,还怕她一个虚张声势的小鬼?
她被扑倒在地,不再躲闪,任由钟思葶掐过来,却猝不及防的勾唇笑了笑。
那笑意一闪即逝,快的让钟思葶以为自己花了眼。
若是她此刻存了半分理智都能看出来,那笑是计谋得逞般的笑。
“思葶,思葶。快松手啊。二姑娘要被你掐死了”许攸云爬过来,忙拉住钟思葶苦苦劝着。
钟念卿被掐的涨红了脸,眼泪夺眶而出,只能伸出双手费力的卡在钟思葶手腕骨处苦苦的抵抗着。
她嘴里还惊恐的叫着:“姐姐饶命”。
钟思葶恼上心头,这时已经不听劝了,只红着眼睛使了吃奶的力气去掐钟念卿,可却不知怎么就是使不上力气。
手腕骨处也越来越疼,疼的她用不上力气,疼的她越发想弄死钟念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