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宅门口,一辆锚车正缓缓地驶过。
地下城的人们靠捕获大型猎物当坐骑,而明城之人精通器械,城中自有靠动力运行的锚车来做运输之用。
谢殊走过影壁墙,一把巨大的玄铁剑跃然入目,剑身漆黑如墨,在正午的日光下近看却闪烁着红色的光芒,然而它却大出寻常剑的尺寸两三倍不止。
放在入口之处,是为镇宅,也是对来访之人立谢家之威势。
谢殊经过玄铁剑时并不曾停留,然而刚走到三步开外,背后响起一阵破空之音,细微,却疾速。
他从手中甩出先前的那片竹叶,啪的一声,那空中之物撞到竹叶后迅速坠落。
原是一根削得极细的竹签,其锋利程度足以刺穿人的心脏。
“有意思。”谢殊抬起头望向屋檐,”阁下既已来了,何不亮明真身?”
无人回应。
微风牵动了谢殊的衣袖,随着风而来的,是面前铺天盖地的竹签,像细雨一般密密麻麻地扑来。
谢殊抽出衣袖中的玉箫,挡住了直冲冲朝他面门而来的竹签,提起一口真气,跃到了玄铁剑之上。
“既是在明城,何必用此物来取人性命?哪一样暗器不如这小小的竹签杀人于无形?”
屋檐上早已站了位俊俏的公子,他的眉毛很细,很弯。“我只是没吃过人肉的味道,原想杀了你,割了肉,便省去了串竹签这一步。不知道谢公子有没有尝过烤人肉啊?”
谢殊本以为刺杀之人是今天所见的那两位庶民,但事情看来并非如此简单。
谢殊寒声道,“这里是谢宅,你杀不了我。”
屋檐上的人无奈地耸耸肩,“开个玩笑罢了,公子莫不是当真了吧?这人肉可不好吃。不过,明城的暗器虽精,但谢公子是否听过重剑无锋,大巧不工?最好的武器,最为简单。”
谢殊说道:“听你所言,似是颇通此道。”
檐上公子笑道:”论兵器,明城还有比谢家传人更精通的么?我不过是班门弄斧罢了。你手上那把玉箫,想必就是用寒玉所造,其坚硬入铁,抚之却温润如玉,世上仅此一把。”
谢殊好整以暇地看着他。
“不过,谢公子,你知道这世界上最厉害的武器是什么吗?“
谢殊握着玉箫在手中敲打着节拍:“自是玄铁。”
那公子摇了摇头:“是人心。人们畏惧权力,而人心却能操纵权力。你父亲能造出举世无双的兵器,但不也得听命于繁楼?就连死,都不知道死在何处。”
谢殊冷冷地道:“不妨直接进入正题,这般旁敲侧击对于聪明人来说无趣了点。你的目的是什么?”
“我嘛,自是为了那最厉害的武器。你可听说过北冥剑?”
谢殊收起玉箫,“此话听来着实可笑,既世间之器都不敌人心,又何必来寻北冥?”
“你误会了。我要的武器不是北冥,是你。”
“我?”
“你以后自会明白。谢公子想必还未出过明城,你不想知道明城之外是什么吗?”
“明城律例第一条,便是臣民不得外出。”
公子笑了笑:”一般臣民自是不在意他们处在何地,甚至不太在意自己是谁,有人一生都不会对此好奇。但是谢殊,你,难道真的从没好奇过么?“
谢殊沉默了。
突然,檐上公子在顷刻间便瞬间移动到谢殊面前,谢殊连他的身法都看不清,只能急急地侧身躲过,而那公子的掌风早已呼啸而来。
像谢府这种世家门第,必有死侍保护,暗卫更不必说。可奇怪的是,谢殊这儿的动静并不小了,却没有一个人发现。
那公子居高临下地说道:“你在等你的影子吗?让我想想,是不是红拂女张出尘?如果是的话,那么你不必等了。不会有暗卫来救你的。”
红拂虽是他的暗卫,名声不显,甚至世人鲜少知道有这么一位高手存在。
坊间流言皆为谢殊独宠一姬妾,那妾室确是个俏尼姑,魅惑主上,一柄拂尘耍的风流婉转,将谢公子迷得早已过了婚娶年纪,却还是迟迟未能迎亲。
没想到谢家下一代主人竟有这种癖好,野啊。
世人不知的是,红拂与谢殊一道长大,是在无数个暗夜中相拥而眠,扶持着走到今日的感情。
年时朦胧时,亲过,摸过,有青梅竹马之情,有主仆之情,唯独没有男女之情。
倒不是谢殊不愿,而是红拂并非如其长相那般娇媚,也不是那种婉转承欢之人。
她冷情冷性,若非谢家养育她一场,若非谢殊的处境算得上四面楚歌,她早已一走了之。
她师承山陵仙人,路数诡谲,可以说在谢府,早已无人是她的敌手。
如果一个人能困住红拂,那么这个人一定能杀了谢殊。
“谁人不知,谢家下一任家主不过是一个武学庸才,没有张出尘,我现在要杀你,易如反掌。”
“要杀便杀,何必废话!”
谢殊疾速地转动玉箫,在空中聚起一股气流,卸去了那一掌大半的力道,却还是被撞到了影壁墙之上,还未等他反应过来,脚下的石头开始松动 ,谢殊暗道不好,却已来不及逃脱,笔直地顺着地道滑落。
檐上公子对着那把巨大的玄铁剑看了一眼,转瞬便消失地无影无踪。
谢府又重归平静。
门口站着的侍卫似是从始至终都没有注意过门内的这场打斗,他们笔直地站立着,仿佛无事发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