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公元2022年2月7日,赌城濠江。

春城路1024号。

傍晚七点。

金碧辉煌的天马**门口,璀璨的霓虹灯光映照着门前熙熙攘攘的人流,冷眼旁观这座赌城里无数的悲欢离合。

在这幢大厦顶层的玻璃幕墙里,天马娱乐的创始人赵庆奕负手而立,一双深邃的眼眸注视着楼下的繁华景象,身形屹立不动,宛若一个君临天下的帝王在巡视自己的疆土!

脚下便是他打拼半生创建的商业帝国,春城路上有一小半的资产都已在赵庆奕的名下。

至少,今夜十二点之前还会在他的名下。

过了十二点,或许他会成为春城路新登基的王者,又或许天马集团即将易主他人!

一切悲剧还没发生之前,鹿死谁手尚未可知,没人预测得到结果。

赵庆奕临窗站着,不知道已经看了多久,也不知道他的心里想着什么。

对于熟悉他的人来说,今天这种情形并不多见。至少近十年来,他已经不必为什么人或事考虑这么久了。

没有任何人敢上前打扰他沉思,首席总裁助理雪玲珑在一边小心翼翼地伺候着,随时准备去执行赵庆奕的吩咐。

她的身材本就十分凹凸有致,在紧张之下绷得更加笔挺,连量身定做的职业裙此刻也有几分拘束起来。

一对玉峰在这种束缚下呼之欲出,似乎努力想探出头来,为主人分担一点扑面而来的压迫感。

偌大的总裁办公室里,气氛压抑极了,连呼吸声都清晰可闻。

……

“小雪,让所有股东到会议室碰个面,我有点小事要交代。”

良久,一道中气十足的声音传来,打破了这种无尽的沉默。

雪玲珑被这骤然响起的声音一惊,差点没听清赵庆奕说了什么。还好她已经跟了赵总五年,电光火石间总算回过神来,急忙答复。

“啊?啊!好的赵总,他们已经在会议室等了半个小时了。”

赵庆奕微微皱眉,问道:“既然他们早就到了,为什么不告诉我?”

雪玲珑斟酌着词句,恭敬地回道:“宋总他们来的时候看见您在思考问题,不敢贸然打扰您!”

“是这样啊。”

赵庆奕并没有继续追问,这位已逾天命之年的春城路现任王者,生龙活虎迈步朝会议室走去,步态稳健沉着,背影高大挺拔。

明明已经五十岁了,他的精神却好得出奇,肩不跨背不驼,身材也管理得极好。到了这个年纪,他不仅没有发福长出啤酒肚,甚至还有六块腹肌!

得益于他健身的好习惯,初次见面的客人都以为他才三十岁。

雪玲珑亦步亦趋,小跑着跟了上去。

她知道今天这个会议非常重要。

或许,赵总召开这次会议的目的是交代自己的后事。

2月7日,是他和凌野约定好的日子。两人二十多年来明争暗斗积累下的矛盾,在今晚之后便将一笔勾销。

因为赵庆奕和凌野,注定只有一个人能看到明天的日出。

凌野是春城路上唯一可以和赵庆奕抗衡的对手,在赵庆奕进军濠江之前,凌家已经盘踞春城路经营了几十年,根基固若金汤。

但这两个在赌城里摸爬了半辈子的大佬级人物,在三个月前就约定好以一场疯狂的赌局来了结所有恩怨。坊间传言说他们是自愿要赌的,但没人知道内幕。

他们赌得很大,赌注是各自的全部,其中甚至包括生命!

……

正所谓强龙不压地头蛇,凌野这条地头蛇占尽地利人和,赵庆奕只能祈祷着,关键时刻天时能助自己一臂之力。

但老天真的会站在自己这边吗?

赵庆奕在窗前虔诚地回顾了自己的前半生,尤其是二十岁之前的那些记忆涌现时,他坚毅的脸上浮现出一丝痛苦之色。

赵庆奕是滇省人,他的老家在乌蒙山余脉的旮旯里,那个被唤作赵家沟的小地方。

他从小调皮捣蛋,掏东家鸡窝砸西家玻璃的事没少干。年长些后就更加胡作非为,所到之处鸡飞狗跳,村子里的乡亲们没有不痛恨他的,包括他的爹娘。

直到十八岁时他参与了斗殴被判了流氓罪!

本来他只是好奇围观了一下,膝盖就中了一箭。他被**叔叔当做望风的同伙一起抓进了号子。

那年月正赶上全国严打,案子主犯是隔壁村的几个大混子,他们纂通供词把赵庆奕推出去扛事儿。

有理说不清,赵庆奕差点吃了花生米。

他爹赵老憨变卖家产,四处求人,不知道跪烂了多少家的门槛,才保住了他一条命。他娘李秀娟一气之下大病不起,没多久就撒手人寰去了。

“你娘是被你活活气死的!这个悖时鬼!”

“这娃儿要不得了,不孝啊!可怜小芹这么小就没了娘……”

……

小芹是他亲妹妹,娘走的时候她才14岁。

赵庆奕在号子里蹲了一年半,主犯再次落网后坦白了所有罪行,他因此得以重见天日,才知道娘已经过世了。

那一刻,他的心被狠狠刺痛了,他想痛改前非!

他在娘的坟前跪了三天,村里的乡亲们戳着他的脊梁骨骂了三天。

为了供赵小芹上学,赵老憨拼了命干活儿,也只能勉强养活这个家,落下了一身病根。

即便家境如此艰辛,赵老憨还是决绝地和赵庆奕断绝了父子关系,把他赶出家门。

“你给老子滚!我赵老憨只当没生过你这个逆子,滚捏远远的嫑再回来!”

赵小芹死死拽着他的衣角,哭得撕心裂肺。

“锅,你给爹爹跪下认个错吧,就说你以后都改!”

“我不需要这畜生认错,小芹,你松开手让他滚!马上就滚!”

赵老憨也跟着哭,一家三口从日上三竿哭到残阳落下。都说浪子回头金不换,但赵庆奕想回头的时候已经晚了,他终究没能留在那个破碎的家里。

那一年他二十岁零几个月,穿着单衣在桥洞底下过夜,他自己都觉得是罪有应得。

……

再后来,他几经辗转混进濠江。那个年代的濠江没有投机倒把的概念,一脚踏进去能踩到无数个机遇。

二十四岁的赵庆奕从叠码仔做起,白手起家一步步做到了天马娱乐的董事长,打下了一大片江山。

但赵老憨到死都不愿意认他这个儿子,赵小芹远嫁他乡,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的亲妹妹嫁到了什么地方。

赚了一辈子花不完的钱,赵庆奕却始终没有婚娶,孑然一身。

时隔三十年,当尘封的往事历历浮现在眼前时,他的眼眶还是忍不住浑浊了。

恍惚间他又看见了父亲母亲和妹妹,看见了自家土房子的矮墙,看见了墙上泥盆里常年绿意盎然的玉树,而这一切都成了他此生最大的遗憾……

……

和众人交代完自己的后事,离赌约的期限只有不到四个小时,集团上下都笼罩在一片阴霾中。

赵庆奕赶走了所有人,把自己锁在办公室里,直到最后的那一刻,他才满眼遍布着血丝出现在赌台前。

仅仅几个小时,赵庆奕仿佛老了十岁。他的手不再稳健,微微颤抖着拿起了骰盅,他的心已经乱了。

在**摸爬滚打几十年来,他本来早已精通了各种赌术,一生经历大小赌局98场,从未失手。

但这一次,他输得很惨,很彻底。和他一起出生入死的兄弟,背叛了他。

“老赵你别怨我,我的孙子孙女比你更重要!还有,他们给的实在太多了!”

一夜之间,他输掉了所有,包括生命!

凌野狞笑着抬起赵庆奕满是鲜血的下巴,一通重拳打落了他半数的牙齿,他的脸已经肿得看不出人样。

“和老子斗,你有这个实力吗?你以为现在还是讲义气走遍天下的年代?别TM犯傻了赵老憨!”

被折磨得奄奄一息的赵庆奕,猛然间听到了父亲的名字,他的眼睛里燃烧起一束火光!

他挣扎着站起身来,努力站直了身形,朝凌野的肥猪脸挥出一拳!

还没等他的拳头碰到凌野的衣服,一群凶神恶煞的打手冲上来又是一顿拳打脚踢。

“老比还挺倔啊,都造这逼样了还不消停,给我往死里打!”

“你不是赌神吗?你怎么会输啊?不牛逼了?”

“可惜了这老太监没生个漂亮闺女,要不然还能考虑留他一命……”

赵庆奕的意识渐渐模糊了,这些狰狞的辱骂声也越来越远,他的灵魂飘在半空中冷眼看着自己被揍的惨样,没有丝毫的痛感,他终于被打死了。

心有不甘吗?并不。

他当年义无反顾一脚踏进这个圈子的时候,早已经做好了未来某天横尸街头的准备。

赌狗是不配被同情的,他一直这么认为,这赌狗中也包括他自己。

终于可以和爹娘团聚了,赵庆奕濒死的瞬间感到一种无尽的解脱,所以他笑了。

……

人死魂灭,可他却没有魂飞魄散。

他站在风里,目睹着把兄弟来替自己收尸,随后电视台报道了自己意外身亡的消息,他聆听着牧师为自己祷告,眼睁睁看着自己被埋进墓里。

“尊敬的赵庆奕先生,安息吧。愿真主接引你崇高的灵魂,阿门!”

随着葬礼仪式落幕,牧师的话音落下,赵庆奕的灵魂突然被什么神秘力量拉扯着,飞速退去!

或许是他这几十年来行善积德,天使来指引他前往天堂吧。

心里这么想着,赵庆奕带着解脱的微笑飞向了无垠的光明之中。

他瞪大了眼睛往外看去,一幕幕曾经无比熟悉的画面从自己身侧闪过,他努力伸出手想抓住一两个碎片,但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

就这么飘在云端不知过了许久,赵庆奕突然感觉自己的魂儿沉重了起来。

对这种重量的感知越来越明显,他开始往地面迅速砸下去!

难道是生前作恶太多,死后还要被鞭尸?

他来不及多想,就被自由落体的恐怖动能震得晕了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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