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2年的元宵节刚刚过去,西南的某个偏远小城还沉浸在节日的氛围中,大人们举杯相庆推杯换盏,孩子们燃放起珍藏的最后的烟花爆竹。
但好像这份热闹唯独不属于一个人。
他叫皮特,是的,对于中国人来说十分古怪的名字,据她母亲回忆,这个古怪名字的灵感来源于他父亲,而他父亲的灵感来源于某本外国小说。
至于这到底是哪本小说,小说里那个叫皮特的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或者是个什么样的东西,随着十多年前父亲因心肌梗塞突然的离世而成了永远的谜团。
那会儿的皮特还年幼,并不完全了解发生了什么事,要是他能提前知道之后校园生活中因这个古怪名字给他招来的罄竹难书的麻烦和血泪,他当年一定会顶着不孝的骂名,从奄奄一息的父亲嘴里撬出有关于这个名字的全部秘密。
但此时此刻,这个困扰了他多年的问题已经不那么重要了,就在刚刚—他打算去死。
【以前无论多困难,也从没见我失去斗志,所以我总是相信困难是暂时的,未来一定是美好的,但是如今在我身上已经看不到任何希望了,我不能把自己的下半辈子托付给一个自暴自弃,逃避现实的人…】
这是他初恋女友或者说前女友发来的短信,她在一周前借口回家探亲,当时皮特瘫坐在电脑前玩着游戏激战正酣,头都没扭一下,只随意“嗯啊”了几句,当天晚上玩累了的皮特终于想起来给她拨去了电话
“嘟…嘟…您所拨打的电话正在通话中请稍后再拨”
这是她与他交往以来第一次主动挂断电话,皮特检查了一遍电话号码检查了一遍手机信号再次拨了过去
“您所拨打的电话已关机”
此后的几天她的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的状态,同时这几天皮特仍然不断的拨打着这串号码
终于在犹如几个世纪的漫长等待后,收到了这条并不让人感觉意外的短信
“跟我告别时,就是跟我说要回家过元宵节时,她当时是怎样的一副表情呢”
皮特看着熄灭的手机屏幕这样想着
“一定是满脸失望吧,不,也有可能根本什么表情都没有,我真是个畜生,为什么不转头回去看看她呢,我当时在干嘛?”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那局我玩的幻刺,正被一个斧王追着砍,血条再A一下就进斩杀线了…他…他妈的,我真是个畜生,事到如今还他妈在想些什么呢…”
“她是对的啊,跟着我真的看不到希望啊”皮特喃喃自语,提着一罐啤酒摇摇晃晃的上了楼顶天台。
一年多前,皮特和朋友在老家的县城里合开了一家婚纱影楼,总共投资60多万,皮特出资30万,这之中的2000元来自他多年的积蓄,198000元来自亲戚,其余的10万元来自银行的贷款。
影楼开业那天很热闹,十里八村认识不认识的亲戚朋友都前来道贺,花篮从门口一直堆到了马路牙上
“恭喜恭喜,生意兴隆啊~”
“祝贺祝贺,财源广进啊~”
“这么年轻就做老板了,年轻有为,年轻有为啊~”
皮特脸上挂着弱智般的笑容,晕头转向的在宾朋的恭贺声中应接不暇,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已然富甲一方,宏图大成,登顶人生巅峰。
那时的他不会想到在短短一年后他登上的不是人生巅峰而是楼顶的天台。
由于他的盲目自信和与这份自信极为不匹配的经营能力,影楼在开业不久之后就陷入了困境,其实面对困境他也做过很多尝试,比如花了6000元去报名了一个“经营大师亲传的总裁训练营”;花了一两万元请了“经营大师”的助手来到小县城里实地指导,但事后证明他的这一系列努力只是让本就困难的处境更加雪上加霜。
“他妈的,都是骗子!他这么牛逼,也没看他做出来多大的企业,还不就是靠讲课骗个三瓜两枣的!操他妈的!”
当皮特得出这个结论时,影楼和他富甲一方梦想的同时破产已不可挽回,只是时间问题。
“要不算了吧,赶紧把这破影楼关了,咱俩再出去打工,勤快点也就最多一两年,我们就能把这摊子烂账给还清了”女孩劝着皮特。
“关了?这才半年不到就垮杆关门了,我还不被亲戚朋友们给活活笑死”皮特将头扭到一边喏喏的说着。
“笑就让他笑呗,又不少咱一块儿肉,店开一天就是一天的钱,铺租,水电,员工工资哪哪儿都是钱,从早到晚又没半个顾客上门,这只出不进的还在这抗着干什么啊?”女孩随着皮特的脸换到另一侧坐下说道。
皮特没有接话只是又一次把脸转开躲避着女孩。
“死要面子,活受罪啊,关门你怕别人笑,到时候欠一屁股烂帐还不清,别人会笑的更大声”女孩不依不饶那架势仿佛今天一定要有个说法。
“咱不是那块儿料就得认,本本分分出去打工算了”
皮特被这句话激的不轻,几乎是跳起来喊道:“打工!打工!就知道打工,你这么想打工你自己去好了,我怎么就不能是那块料?我就不信那些会做生意的长了三颗蛋子,都是两个肩膀扛一颗脑袋,别人能行,我为什么不行?!”
女孩终于偃旗息鼓不再说什么
“好吧,有这股劲儿也行,既然你要博一把,那我陪你便是”女孩暗暗想着。
可此后皮特的表现却辜负了女孩和他自己的那番豪言壮语,除了不断的借债死扛外,他几乎没有做出任何与经营相关的努力,无论是身体层面还是精神层面都是如此,不久之后在这座生养他的小城,在这片1500多平方公里的热土上,他再也借不到一毛钱,为了躲避维权讨薪的员工他越来越少的去店里,后来为了躲避随处可见的债主他越来越少出门,最后为了躲避天天能把人骂到变形的老母亲他连卧室也不愿跨出,只是没日没夜的蜷缩在电脑前玩游戏。
“不行就算了,咱俩再出去打工,勤快点节约点最多也就5年就能把这摊子烂账还清了”女孩说到。
“……”皮特专心玩着游戏,沉默不语。
“我们都还这么年轻,栽一回怕什么啦?先想办法把债还了,创业嘛以后有的是机会”女孩继续说着。
“……”皮特继续沉默不语。
“这样下去真的不行了,我找了以前的同事跟他大概说了咱们的情况,他答应说…”
“你别烦我!!”皮特猛砸了一下手里的鼠标侧着脸恶狠狠的喊道。
“你跟别人说这些干什么?让人看我笑话么?”
“我…”女孩想要辩解,可皮特没有给她机会。
“你是不是嫌我不够丢人啊,还到处去宣扬,扫我面子你很开心还是怎么的?不知道你怎么想的”说到恨处皮特又猛砸了一下手里的鼠标。
“……”泪水开始在女孩眼中打转,但她没有哭,没有喊…她总是这样,对谁都是这样,只要对方开始嚷嚷,她便不再说话了。
“我知道你早就想走了,要走我不拦你,债是我一个人欠的不拖累你”说完皮特转过头继续了他的游戏。
他没有看到,身后的女孩缓缓的蹲下了身子泪如雨下。
千般委屈自不必说,唯独这句话深深的伤害了她,他跟她是彼此的初恋,在一起已经是第五个年头了,同为十来岁就离乡背井外出打拼的人,他们共同见过社会险恶,人情冷暖也算经历了些世事,可一直以来他们相互扶持,彼此呵护,即便穷的只剩个馒头也会默契的一人一口,在女孩心中,他们早已不分彼此,在女孩心中他也一定是这样认为的。
“你就这么想我的吗?”女孩努力控制着,尽量不让自己带着哭腔。
“那不然怎么想?钱确实都是我欠下的啊,你确实没出面去借过钱啊”皮特没有回头背对着女孩说着
“上次讨债的都堵到门口了,我让你给家里面打电话拿点钱应下急,两三天我周转过来就还,你不都干愣着没打?”
女孩听了更加委屈,这回已不可控制的放声哭了出来
“我爸妈…我爸妈就是老实巴交的农民…”
“起…起早贪黑的就在土里…土里刨点钱…”
“我还有个…上学的弟弟…”
女孩泣不成声,努力的申诉着
皮特从键盘鼠标中抽出手在桌上找了根烟点上
“我找他们借钱又不是找他们要钱,说白了你们就是瞧不起我嘛,觉得我借了钱肯定还不上嘛,说白了你就是爱惜羽毛不想往身上揽事儿给自己招麻烦嘛”
皮特吐出一口烟阴阳怪气的继续说:
“你的想法也正常,夫妻本是同林鸟,大难临头各自飞嘛…”
女孩瞪圆了泪眼半张着嘴不敢相信这话会从与她朝夕相伴了五年时间,共同经历了无数磨难但一直对她悉心呵护的人嘴里说出。
可这一切醉心于游戏的皮特并没有看见,他给了本就奄奄一息的女孩最后的致命一击
“你啊,就该随了你爸妈的愿去找个富二代去,你看嘛,跟了我这么个穷屌丝果然是挣了命也翻不起个浪来”
“你也瞧不起我,我也配不上你…”
“要是哪儿有高枝,你就赶紧去攀吧”
女孩听完感觉天旋地转几乎就要晕厥过去,可她没有再说什么也没有再哭,许久后…女孩强撑着躯壳一步一缓的走出了房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