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赫连濯的印象里,阮凌寒一惯拿腔作势,公主派头十足,最喜欢穿大红色织金绣银的衣裙,眼角眉梢都是凌厉,让人无端看着就生出几分厌烦来。
哪像如今这般,因为淋了风雪,她的头发湿漉漉地贴在脸上,再加上挨了打,身上白色的衣裙也破旧不堪,破口处隐约还能看见青白色的肌肤上挨过鞭打的血痕。
她原本是背对着赫连濯,听到脚步,下意识的回头看见赫连濯,眼神有些发怔,不知道在想些什么,倒显得黑白分明的大眼睛分外无辜,凭白让人生出几分怜惜来。
赫连濯心里一动,下意识的就吩咐随行的小厮:“还愣着干什么,还不快把药给她。”
小厮连忙上前将早已准备好的上好的金疮药递给阮凌寒,阮凌寒这才回过神来:“多谢太子殿下。”
许是因为受了伤的缘故,阮凌寒的声音有一丝哽咽,她弱不禁风地缩在门边的柱子旁,眼睛怯生生地望着赫连濯,眼神中似乎包含了千言万语。
没错,阮凌寒就是故意的,她深知自己刚刚穿越过来,却要面对原主丢下的一大堆烂摊子,若是不想办法自救的话,说不定她很快也要步原主的后尘。
眼下她能想到的唯一能够救她性命的约莫只有太子赫连濯了,而现在对方又恰好送上门来,不管怎么说到底是夫妻一场,所以不妨利用一下。
也许是她现在的样子同赫连濯的记忆反差太大,也许是看在那个没了的孩子的份上,又或者是顾虑那些前朝旧臣,赫连濯皱了皱眉,沉默片刻后,不带情绪地开口:“好好活着,我会派人来照顾你的。”
说完这话,便没有任何留恋地转身离开。
等到了阮凌寒看不到的地方,赫连濯停下脚步,吩咐自己的贴身小太监三全道:“挑两个可靠的婢女,晚点送给……阮氏。”赫连濯本来想说送给太子妃的,但不知怎的,突然想到父皇下旨废太子妃时候她波澜不惊的眼神,他心头微微一动,顿了顿,才接着道:“最好是会武功的,别让阮氏死了。”
“是,主子。”三全应了声,却忍不住在心里吐槽:来见阮凌寒之前,殿下明明已经决定将阮氏当做一枚弃子,能救则救,不能救则不救,但看殿下现在的样子,却似乎对阮氏的生死上了心,果然是贵人心海底针啊。
对于赫连濯的想法,阮凌寒一无所知,她此刻正忙着给自己上药。
不得不说,谷皇后下手是真的狠,这是要将她往死里打啊,要是原主没死的话,估计挨了谷皇后这顿鞭子,不死也得脱层皮,还好,还好挨打的人是她阮婉。
穿越之前的阮婉,可不是什么柔柔弱弱的千金小姐,而是一名实打实的白手起家的女强人。她的幼年过得并不好,父母早在她五岁的时候就离异了,她自小跟着父亲,父亲没什么本事,在阮婉出生之前,就一直在电子厂上班,虽然日子过得苦了些,但养活阮婉倒也不成什么问题。可惜啊,天不遂人愿,在阮婉小学三年级的时候,父亲所在的车间发生了严重的机器故障,虽然捡回了一条命,但她的父亲却瘫了。
那时候,阮婉还小,根本不懂得为父亲争取应得的赔偿,而电子厂只象征性地给了点补偿。从此生活的重担全部压在了阮婉十多岁的小小肩膀上。
但是谁能想到呢?这样一个闻着伤心听者落泪的悲惨家庭里,却出了个想要逆天改命的阮婉。
从父亲出事之后开始,小小的阮婉除了上学之外的最重要的事情就是捡垃圾,靠着政府的微弱救助和自己小小的身躯,无论顶着学校里多少鄙夷的目光,她硬是一边照顾父亲一边坚持完成了学业。
从小学到高中,她挨过的毒打、受过的委屈不计其数,但她根本不在乎,毕竟对于当时的阮婉来说,照顾瘫痪在床的父亲和完成学业脱颖而出,才是她人生当中最重要的事。
高考那年,靠着坚韧不拔的毅力和常人难以忍受的艰辛,她成了全国理科状元,就读于全国最顶尖大学的服装设计专业,并于四年后成为了国内最年轻最优秀也是最成功的服装设计师。
这一路走来的艰辛,除了阮婉自己之外,再无人知。而现在只是一顿鞭子而已,有了药的阮婉,根本不将这些伤放在心上。
穿越之前的种种已如昨日黄花昨日死,以后留下的,只有阮凌寒,世上再无阮婉。
不得不说,古代的医疗技术到底还是比现代差了许多,虽然有赫连濯送来的金疮药,但该疼的地方还是疼,该痛的地方还是痛,还有些在后背的伤,凭她自己根本就没办法上药。
阮凌寒努力了半天,最后还是长叹一声,摸了摸肚子,坐在了地上。
刚穿越过来就挨了顿毒打不说,还要饿着肚子顶着风雪坐在冰冷空旷的冷宫里,应该没有比她更倒霉的穿越者了吧?阮凌寒自嘲地想着。
阮凌寒正发呆之际,有个眼熟的小太监却带了两个看上去老实憨厚的宫女来了,这小太监不是别人,正是赫连濯的贴身小厮三全。
看到阮凌寒坐在地上,就连一向对她没有好感的三全都忍不住在心里暗暗叹息了一声,难怪太子殿下看着不忍,阮氏现在的情形,着实瞧着可怜。
心里这么想着,三全面上却不露分毫,只朝着阮凌寒行了个礼,道:“阮娘娘,这是殿下派来照顾你的婢女,你好生养着,奴才先告退了。”说完这话,三全朝着阮凌寒躬了躬身子,便离开了冷宫,只剩下两个婢女跪在地上,直愣愣地给阮凌寒磕了三个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