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接到善淼淼的电话,说下午义工社要去协助我们所在的社区进行防疫部署,让我送完小豆子赶紧回社里。
是啊,奋战了整整一年的疫情,因为南方某个城市又突然爆发起来,所以,各个地区都很紧张,高速路口好多劝返的。每个城市几乎都倡议不进不出。形势非常严峻了。
“淼淼说什么了?”赵水泽问我。
我把原话说了一遍,淡淡的道,“嗨!放心好了。不是什么大事,我送回小豆子马上回去。你也赶紧去工作。”
赵水泽领会了我的意思,做了一个电话的手势,说道,“有需要就让淼淼给我打电话。我这边都好说。”
我满脸堆笑,“放心。有困难我肯定求助。”
话说,我不明白,赵水泽明明在跟我交流,为什么会说有事情让淼淼给他打电话?
将小豆子送回刘奶奶家,年迈的老人对着我一直道谢。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让我瞬间觉得自己的整个形象都高大起来,再名不见经传的小人物也有被人需要的时候不是吗?
在义工社,我找到了自己存在的价值。
想起三年前,我专科刚毕业的时候,处处求职处处碰壁。终于在一家小物流公司找到了一个出纳的工作,却因为我没有会计证,老板硬是把底薪四千的岗位给我降到了三千五。
唉,回忆满是心酸。
再到姑姑和我争抢奶奶指明留给爸爸的唯一一处房产。
再到善淼淼跟她的大款爸爸闹掰,回到黄岛来找我,我们一起睡青年公寓的一张床。
又因为2020年初新冠疫情爆发,我们的小公司倒闭,我跟善淼淼机缘巧合的做了社区志愿者。然后疫情得到全面控制后,我们又被社区志愿者介绍到了黄岛义工社做义工。
善淼淼的千万富翁老爸到底是撇不下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次次的帮义工社捐款捐资,愣是用金钱挽救了准备被善淼淼丢掉的亲情。
哈哈,其实我知道善淼淼就是刀子嘴豆腐心,她爸在她心里的地位至少目前是无人能及的,吵架的时候谁还不会说几句伤人的话呢。
淼淼喝醉了最常说的一句话就是,“能让我善淼淼倾心相待的男人除了我爸还能有谁?!”
每当这个时候我都会想,如果我喝醉了会说什么话?“能让我任方圆倾心相待的男人除了周正还能有谁?”
……
可是,善淼淼清醒了之后就从来不会承认这些。
我把这种反应叫做情感懒动人。就是那种明明心里是很在乎很喜欢,嘴上却打死都不承认的一类人吧。这种行为持续久了,大概会衍生出情感渐冻人这种生物……
我就不这样了,如果爸爸还在我身边的话,我愿意每天都说这些腻歪人的话,我愿意让自己成为一个油腔滑调的小丫头片子。
我一个人骑着善淼淼的电动车,心里却总为早上没有先周正一步跟他问好而懊恼。尽管我一直对自己说,假如再给我一次机会的话,我一定跟周正打招呼,至少问一句:你还好吗?或者说一声“对不起”?
可是,我也知道,身为怂包的我,就算是再有千万次的机会,也不会有完美的应急反应策略出来。
我就是这样一个平平无奇的普通人。
我要的不多,可是,上天却从不曾眷顾于我。
在我三岁的时候,我妈妈因为忍受不了贫穷的家庭,偷偷的离开了。
爸爸原本是痴迷于作画的画家,曾经也画过一些有影响力的作品。可是性格与那个年代的很多人格格不入,便被排挤。加上黄岛在1994年之前还只是一个小浅滩,所以,爸爸带着我和奶奶去了新疆。在新疆的第一年我过的很开心。因为这里的人都好朴实。我会坐在维族奶奶家的葡萄架上吃葡萄。只要不损毁葡萄架,多少都随便吃。那个时候,也没有人知道我没有妈妈。
我也喜欢去天山脚下看雪,融融而下的雪水滋养了那一方天地。宁静安详的地界养育了淳朴的维族同胞。
我七岁那年,妈妈回来了。我的心也跟着欢呼雀跃,我幻想着有爸爸妈妈的美好生活……
印象中她烫着卷发,嘴唇上涂满了大红色的口红,踩着高跟鞋。那双会说话的眼睛即使再灵动也不会跟我讲,“方圆跟我走吧。”而她跟我讲,“妈妈有追求自己幸福的权利,有自己的生活,我这次回来要跟你爸爸办离婚手续。以后你要好好照顾自己,不要像你爸爸一样懦弱无能,忘了妈妈吧!”
小小的我对这些深奥的话术一下子迷茫了。
然后,我看着她跟爸爸一起坐上了回黄岛的火车——去办离婚。被他们暂时丢掉的我站在奶奶的身边,多么希望他们俩是奔向新生活的呀。即便没有我,只要他们开心幸福就好。
我问奶奶,“妈妈是不爱我了吗?”
奶奶语重心长的说,“爱你吧。”然后叹息一声,“只不过你跟你妈妈相比,她更爱自己。”
那个时候我就在想,如果我也有一个小小的孩子,我会竭尽全力的爱他,胜过爱我。我会把她当成是我的小时候,这样我就能重新走过没有母爱的童年。我是不是很早熟?在其他孩子什么都不懂的年纪,我就开始规划自己当妈妈的路线了。这也许也是我会跟周正早恋的原因吧。
“那妈妈是不要我了吗?”我的眼角噙着泪,我太矮了,奶奶看不到我将要溢出眼眶的泪珠。
“不是。她永远都是你的妈妈。”奶奶看着我,夸我,“我们方圆就是乖巧,从不轻易落泪。”然后俯身看着我说,“你要记着,你妈妈也有自己的生活。”
“那奶奶以后会有自己的生活吗?”我那会儿还小,只知道有人跟我说“我有自己的生活”跟她要离开我了是差不多的意思。中国文字博大精深,这基本上就是同义词。我开始担心奶奶也有自己的生活,自卑让我变得不安,我只能用好好听话,今天的我要超越明天那个我,成为更听话的我而努力。
奶奶会心的笑了,“奶奶的生活就是你呀。”
我的心踏实多了。
妈妈再次离开,我没有哭,不是因为我不伤心,我也伤心难过,但是我知道眼泪不能解决问题。幼小的我除了接受现实还能怎么办?我不是不懂得哭,奶奶说我打小就不知道哭,别的小朋友摔倒了磕着碰着了,知道找妈妈,知道大哭引起家人的注意,我只会淡淡的看一眼伤口,然后走向奶奶。
我偶尔回忆起奶奶说的这些话,终于也能理解为什么我总是能气定神闲的坦然接受生命中的每一次变故?那是因为我从小就练就了这种气场,身经百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