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提起朝都护国公府,已过不惑之年的周孝正,为百姓津津乐道的有两处。

妻子是江南临安第一富户洛氏幼女洛姜,两人年少就是一段竹马将军和青梅小姐的佳话,无侍妾无通房。偌大府邸唯有洛姜一正妻,为周孝正育有一子一女,皆是贵家翘楚,人人艳羡。

年少是当今陛下璟朔明陪读,璟朔明继位后,国家根基不稳,周孝正长年征战沙场,陛下亲征三次,两次救陛下危难。国安民定之后:陛下感念忠义,封周孝正为护国公,赐婚其女周书落与五皇子璟宥,待及笄后成婚。

当然,现如今周孝正闲散人一个,赋闲在家修身养性。百姓口中更迭了另一个神话:

六年前被送到西承国的质子——歌瑾尧一人之谋使西承国皇室易姓,献上城池十五座、奉上西承国的俯首称臣。

南境海滨有小国,烧杀抢掠东明朝百姓,歌瑾尧率五百隼营将士,三天灭国,胜战归朝。

那天,巍峨城门外,马上那少年逆光而来,意气风发,璟朔明钦封歌瑾尧为摄政王,十五岁的少年,一人之下万人之上,享万丈荣光,何其耀眼夺目。

八卦到此为止,来说说鸡飞狗跳的护国公府,周孝正沙场饮了多少敌军鲜血,面对洛姜的抽抽搭搭,和跳脚猴子似的,完全没有大将军的威严:

“夫人呀,你你,你可莫哭啦。”

“那丫头就是随你,玩性太大,你八岁上成天出去溜猫逗狗,舞刀弄棒十几年,连累我落儿学了几招拳脚,不知自己几斤几两,如今竟肆意出府。呜呜呜呜……”

洛姜不愧是江南养出来的女儿,温婉绰约,梨花带雨也不失仪态,一个眼刀子过去,“若落儿有什么好歹,我便和珩儿回江南,呜呜呜。”

“夫人,你切莫庸人自扰,子珩不是传消息来,带人马去找落丫头了嘛,夫人,你宽心哪。”周孝正拿手帕轻拭洛姜脸上的泪珠,温声宽慰。

“老爷,夫人,大少爷带着小姐回来了。”厅外,有管事看见一行人回,匆忙禀报洛姜贴身丫环燕娘。

“快,快带我…”

“哎,夫人,你慢点。”

洛姜乍一听消息,急的顾不上燕娘搀扶,起身往外,被周书落欢快的一声“阿娘”止住脚步。

看两人邋遢模样,“啊,落儿,珩儿,你们怎么了?是受伤了?”拉过周书落左右上下看了遍。

“阿娘,爹爹,我没事。”周书落看见周孝正、洛姜,鼻头狠狠酸起来,眼眶星星点点,记忆中与父亲母亲的见面不知哪月,可不正是隔世。

“还嘴硬,哪里就没事。你这肩膀都渗血了,珩儿,你怎不先带妹妹去医馆就医。燕娘,遣人去请医师。”洛姜心疼周书落和埋怨周子珩的眼神分外明显。

“阿娘,你以为我不想嘛,这死丫头我几时拧得过她。还不是怕您着急,二十里路我们两柱香就赶回来了,我那马还在府外瘫着呢!”周子珩可习惯娘亲偏爱小妹,谁叫他也是妹妹奴一枚呢,急忙低头告饶。

洛姜不赞同的看看周子珩:“混小子,怎么称呼妹妹的。”

周子珩面上笑嘻嘻点头,眼神凝重,飘向一旁插不上话的周孝正。

“阿娘,我真的没事。”周书落摇摇洛姜的手,撒娇。

“好了,夫人,你先回房歇息,我有事问落丫头。春妈妈,让小厨备碗莲子清合汤给夫人安神。”周孝正知道事情不简单,嘱咐燕娘的母亲,洛姜的奶娘,支开洛姜。

“是,老爷。”春妈妈福身,搀扶洛姜往外。

洛姜回头看看厅里三人,有些担心,周书落冲母亲嫣然一笑,偷瞄父亲,摇摇头示意没事。

两个下人贴心的在周书落面前摆上蒲垫,遂退下正厅,门吱呀关上,只剩三个人的厅里,显得格外空旷。

“逆女!跪下!”

扑通两声,周书落和周子珩笔直跪下,周书落看向身侧:“哥哥。”

“妹妹顽劣,我作为哥哥,没教导好,理应一起跪。”周子珩掷地有声。

“你很好,不枉为父谆谆教导多年。”周孝正满意点头,又板脸对着周书落,“你暂且跪着反省!珩儿,你想说什么?”

提到正事,周子珩收起面对洛姜嬉皮笑脸的样子:

“父亲,我在城北二十里处遇到蒙面者,幸得另一伙黑衣壮士搭救。那蒙面约莫六十人,将我逼至断崖,他们自称马匪,可是他们训练有素,刀刀致命,倒像是专门取我性命。儿子觉得事有蹊跷。”

周书落在一旁听得心惊肉跳,原来前世马匪也是冒名,竟是守株待兔想逼死哥哥,若是今日没有那群救命之人,靠她自己焉能如何。

“可有活口?”周书落迅速问道。

“恩?”周孝正冷哼警告,周书落默默垂头,周孝正示意周子珩继续说。

“尚有活口,但被救命恩人悉数带走。父亲,您看此事何解。”

“为父已卸甲多年,只余护国公府几间屋子,闲暇时进宫陪陛下切磋武艺,我一介武将也没有政敌哇。难不成是他国仇敌伺机报复?”周孝正在需要用脑时,总露出一副憨态可掬,十分可爱。

周书落抬头看一眼,看着爹爹还是记忆中那样,不自主抿嘴笑,被周孝正瞥到,立马正色:“笑什么?你哥哥为了寻你才身陷险境,让你跪着反省,还有脸笑。跪好!”

“爹爹,女儿自知有错,愿意回房闭门思过一月,抄录女卷百遍,若爹爹还不解气,待女儿肩膀恢复,再领十五戒尺。但请爹爹容女儿说几句。”周书落柔声细语,声音还有些路途奔波的喑哑。

四十不惑的老父亲周孝正,和不久要及弱冠的周子珩,两个大男人,听得大眼挤小眼。

周孝正思考是否刚才故作严厉,吓着了乖乖女儿,默默给自己找个台阶:

“额,你想说便说。也不必如此自罚,闭门半月,每日抄清心经一份给你娘安枕即可。先起来。”

周书落不起,俯身行拜礼:

“爹爹戎马半生,焉知朝中诡谲伎俩,又焉知无人嫉恨您?护国公府在您眼中,只是供人歇脚的屋子。可于他人,您是陛下炙手可热的重臣,还时常受诏入宫。那十万禁军虎符可还在您手中握着!父亲!您太过安逸!”

否则前世也不会轻而易举,就被人诬陷抄家夺官,毫无辩解的余地,乃至廷杖一百,瘫痪在床榻,周家一百二十几名奴仆全部遣散,那时的周家才是真正的空壳。

周书落心中默念前世,甚至喊上了敬称‘父亲’,目光如炬的落在爹爹,那张老当益壮的脸上。

周孝正和周子珩只觉,今日的女儿(妹妹)不同以往的严肃正经,特别是听到这番话,有什么地方不一样了,重活一世的周书落性子中肖父的部分,终于显露冰山一角。

“如今天下太平,陛下只是看为父闲来无事,因我实战经验丰富,许我得空训练禁军罢了,日后自当归还虎符。落丫头,你此番是不是受了天大的惊吓,莫不是伤到脑子。”

周孝正不以为然,说话间,焦急的凑过来摸摸周书落的脑袋,引得周子珩也疑惑看看妹妹脑袋瓜子。

“……爹爹!您可知有人故意告诉我,皇子们军营历练,还着重强调六公主女扮男装去了。所以女儿才被…诓去。”

周书落最后一句话有些心虚,上一世她的确玩心大起,想去军营耍几天,顺便瞧瞧五皇子璟宥。

“是你屋里叫心桔的丫环?”周子珩听到这,事情也明了起来,“今早我房内桔心告诉我,你女扮男装去摄政王军营。我才去寻你,我记得她俩是双生姐妹。”

“既如此。来人,去内院,把那叫心桔的两姐妹绑起来,拘在柴房。”周孝正觉察不对,朗声高喊,门外有王管家应是就去拿人。

周书落继续添柴加火:“爹爹您手握重权,再说阿娘,江南临安洛氏,日进万两,钱财金帛最动人心,暗处也许无数人虎视眈眈。”

“落丫头,待审清那两吃里扒外的奴婢,为父便奏请陛下,为你们做主,绝不姑息。”周孝正扶起周书落,拍拍她衣裳的灰尘,信誓旦旦保证,周子珩也随之起身。

“可是爹爹……”陛下一年后殡天哇!

周书落心中呐喊,却无能为力劝服父亲,陛下的确是父亲身后坚硬磐石,可谁又能想到陛下突发急病。

“老爷,医师到了,夫人让奴婢来请小姐和公子。”

“珩儿,带着落丫头去吧。可别有什么后遗症才好。”周孝正扬扬头。

“是,爹爹。”周书落也的确体力不支,和哥哥往内院去。

医女进内室,半晌出来:“大小姐并无大症状,只是伤口裂开渗血。不知是哪位医师为小姐诊治的,昨日的伤今日就愈合大半。”

“是夫人老家的医女,今早回家奔丧去了。我们大小姐爱玩闹,不曾想伤口裂开。李医女还是随我下去开方抓药吧。”燕娘出声答,洛姜满意点头。

“是我越矩。”李医女赔罪,和燕娘退下了。

“落儿无事就好,那么大疤痕!春妈妈,快去库房取陛下御赐的祛疤药膏,还有那几棵千年人参,给落儿补补气血。落儿呢?怎么还不出来?”

洛姜疑惑的看向里间。

“夫人,大小姐倦极,已然在内室睡着了。”竹欢自屏风出,轻声禀报。

“那莫扰她,且随她睡着。我去看看珩儿。”洛姜下意识压低声音,去了隔壁房间。

“阿娘,你来了,我都说了,是那群歹人的血,我武艺高强,可是毫发无损!”周子珩刚送走医师,委屈抱怨。

“你这孩子,真是学你爹学了个十成十。你妹妹可比你沉稳,我这不是担心你嘛。没受伤就好。”洛姜好笑的点了点周子珩的头。

“妹妹没事吧?我看她身上药草味可非比寻常,也不知是哪位高明的医师。”

“嘘,燕娘还给那医女搪塞过去。你倒好,满嘴胡言,仔细你妹妹名声,休再提。”

“恩恩。”

繁星闪烁,夜色来临,周书落才醒来:“什么时候了?”

“戌时一刻。”竹欢欠身行礼。

兰欢端了几碟菜肴放在檀木桌上:“一直用炭火温着,小姐先用些,您都饿瘦了。”

周书落的确重生后没用过一顿饱餐,腹中饥肠辘辘,被香味勾起馋虫:“嗯嗯。”大快朵颐,“父亲派人来过吗?心桔和桔心问出来什么没有。”

“心桔晌午被管家绑走了。老爷倒没特意遣人来告知。”兰欢嘴快。

听到心桔,竹欢当即跪下请罪:“小姐,那心桔并无幼妹,奴婢未来得及禀报,让小姐遭难受苦,请小姐惩治。”

周书落笑眯眯的看着竹欢:“没什么,我不是没事吗。起来吧,待我用完饭,陪我去柴房看看。”

柴房内燃起灯笼,心桔两姐妹五花大绑靠在一起,见到周书落,嘶哑的呜呜声,屋子里悠悠响起,心桔挣扎的厉害。

“压住她!”竹欢厉喝,几名粗使婆子得令,心桔被摁在地上,脸蛋磨出血痕。

一把镂空雕花檀木椅端端正正摆在柴房外,镶棉丝锦缎软垫置于上面。

周书落,软软倚在靠背上:“我问什么你们答便是。受何人指使?”闻言,婆子们扯掉她们嘴里的手帕。

“冤枉冤枉哇!大小姐,我不知道犯了何事哇!”心桔喊冤喊得真切,寂静夜里显得格外嘈杂。

“心桔,何苦求她,做主子的人又怎么会听我们辩白。”桔心的平静,衬托的不寻常起来。

“啪啪”,粗使婆子左右开弓,狠掴心桔、桔心两巴掌,心桔吃痛,不敢做声。

“呵!护国公府大小姐私自进军营,与一帮男人厮混。奴婢们好心告知少爷,竟遭无妄之灾!”桔心是伺候少爷书房笔墨的,伶牙俐齿。

“大胆!敢污蔑小姐清誉!愣着干什么,打!”竹欢怒急,小脸气的通红。

桔心的脸像发面馒头肿起,竟也未痛呼,只耀武扬威吐出几口血沫。

“大小姐,大小姐,是桔心教我那么说的。”心桔吓得魂飞魄散,痛哭流涕。

周书落开口询问:“可见到她与什么人秘会,又或者多了什么财物首饰?”

“有,有。奴婢看见,桔心日前与一刀疤男人在攀谈,之后桔心给了我几样首饰,出手也变得阔绰。”桔心拼命点头,力图证明自己没说谎。

“还有别的吗?细细描绘一下那男人的面貌特征。”

“奴婢记得他有络腮胡,但是声音尖细,他….唔”心桔突然被旁边急红眼的桔心扑倒,一柄小刀正中心脏,未说完便咽气。

等粗使婆子反应过来,桔心也咬破嘴中毒药,瘫倒在心桔身上。

竹欢兰欢两人惊呼,挡在周书落面前。

周书落眼神如利剑一般,打量柴房中的粗使婆子:“粗活做惯了,你们竟然连个丫鬟都制不住吗?”

粗使婆子们大气不敢出:“奴婢们也不知这怎么的,就脱了手。”

“既然不知,在柴房呆一夜,想必会清醒。锁门。”周书落转身利落离去,心里惶惶,护国公府还有多少自己人呢?

柴房门落锁,粗使婆子看着地上两具尸体,瑟瑟发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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