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遥遥相对，江似不动声色地移开目光，只一眼，不敢确定沈怀清是不是和自己同样拥有前世记忆。
如果有，他应该会恨到想撕碎她，而不是这样平静又冷淡的，像是陌生人，除非他装得若无其事。
掌门苏沽面容儒雅，审视她片刻道：“是你抓住了邪修孙九？”
若是回答她一个人就制止住一个邪修，未免太离谱，江似含糊道：“是，但不止我一人。”
苏沽满意地点头，“你叫什么名字。”
江似扬起头，目光明净坦荡，“我叫江似。”
“江似……好名字。”苏沽意味深长地笑道：“你可愿拜本座为师。”
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吸气声，“掌门居然又打算收徒了！这位江小友仙缘颇深呐。”
“掌门去年刚带回一个叶兰兮，今天又准备收徒，让那位大师姐怎么想？”
…
要拜苏沽为师吗？她不想。
江似耳畔响起上一世仙门众人指责她的场景：“饮血刀竟然认她为主，此乃不祥之兆，她将堕入邪道！”
“她竟然是天生浊骨！”
“浊骨血骸现世，邪魔乱世，沈怀清竟收了一个这样的徒儿，果然是上梁不正下梁歪，他也不是什么好东西，仙门百年清誉将要毁于一旦了啊！”
那时，掌门高高在上地睥睨跪在地上的她，冷酷道：“江似，你可知罪。”
可笑，她有什么罪！所有罪行都是他们强加在她身上！
……
江似回过神来，冷淡婉拒了苏沽“掌门身份尊贵，我在外野惯了，实在不敢高攀。”
苏沽只当她谦虚，“既入仙门，凡俗身份只管抛却，兰兮可愿多个师妹？”
叶兰兮笑容和善道：“当然不介意，我巴不得师尊给我找个师妹呢，同这位姑娘遥遥一见，竟觉有缘。”
她是苏沽座下首徒，气质清丽脱俗，眉宇秀美，这样回答引得众人一阵喝彩，称赞她落落大方，果然不同凡响！
就在众人以为苏沽收徒这件事已经板上钉钉的时候，沈怀清嘲弄出声，“原来掌门也喜欢做强行收徒的小人勾当。”
他嗓音清冷，话语却尽是嘲弄，谁也没想到沈怀清刚出关就敢当面顶撞掌门，这废物还真好意思！
作为当事人的江似内心狐疑，这个沈怀清今天很反常，虽然一开口确实是冷腔冷调，但是一般情况下，他会选择不说话。
苏沽口吻严肃，“师弟这是何意？”
沈怀清冷冷道：“她不愿意。”
“你怎知她不愿。”苏沽被当众落了面子，也不生气，反而笑着说：“怀清师弟火气这么大，莫非也想收个徒弟？”
“有何不可。”沈怀清淡淡地看了她一眼，一语敲定。
江似登时心头一跳，神情复杂地对上沈怀清冷淡疏离的眼，人还是那个人，却隐隐有些不同了。
莫非他真的重生了？所以他这样的转变，只是为了报复吧。
“一别三年，师弟长大了，”
苏沽和蔼笑道：“怀清师弟首徒之位，总该选个和你一样天赋出众的，我本座瞧江似这孩子就不错师弟好眼光。”
“掌门师兄，他年纪尚轻，入门也不过五年，以他的资历如何能教好弟子。”罗云秋担心一颗好苗子就此毁在了沈怀清手里。
“你过来。”她轻声唤来江似询问：“我名下只有珏儿，再收个亲传弟子也无妨，你可愿意随我修行？”
江似走到罗云秋身前，跪地拜了一礼，“弟子仰慕仙师已久，自然愿意。”
只要不是沈怀清就皆大欢喜。
“为什么……”
江似诧异地望去，只见沈怀清墨瞳深深凝视着她，眉眼锋利，他不甘心地重复问道：“为什么不选我。”
原来他也会问她为什么？
她也曾一心向着他。
而拜沈怀清为师，他也应了，此后，却待她冷淡疏离，两耳不闻窗外事，任她在临仙门中自生自灭，不闻不问。
他只喜欢独来独往，而她备受冷落，他甚至不会想起来自己有个徒弟，其他徒弟被自己的师父悉心教导，而她每天盼啊盼，却连他的背影都见不到。
后来因意外暴露她天生异骨，师门厌弃，他又弃她如敝履，亲手将她推下冼炼池，她一身修为尽数化为泡影。
我们是名存实亡的师徒，亦是不死不休的仇敌……
江似闭上眼睛又睁开，心底滋生的一切怨恨堆积成山，而倾覆只需一瞬，此生她与沈怀清总归要有个了断。
她神色淡漠地垂下头，“我与仙上此生无缘，不敢强求。”
“强求……”沈怀清呢喃这二字，蓦地几步瞬移来到面前，白皙修长的手指抬起她的下颌，逼迫她视线相对。
“江似，我偏要强求你，除了我，你不准拜任何人为师。”他偏执地要求。
江似瞳孔骤缩，她跪在地上，以被他捏着下巴的姿态仰视沈怀清，不对劲，他一定是吃错药了！绝对不行！
身后长老怒骂他：“沈怀清，你这小人！这是罗仙师定下的徒弟，你也敢同自己的师姐争！”
罗云秋语气很冷，“沈怀清，你放肆。”
江似漆黑明净的瞳孔映出他眼底的沉冷，她皱起眉，忽然下巴上的力道松开了，她抬手揉了揉，想搓干净那人松雪青竹似的气息。
沈怀清转过身，嘲讽道：“罗仙师自诩高洁，胃口却大，有了个徒弟还不满足，偏要再抢一个，到底是谁放肆。”
很显然，平静的徘徊坡已经变成唇枪舌战的战场，很不幸，罗云秋受众人拥护，但她不想同这厮言语辩驳。
反而沈怀清冷言讥讽，以一敌十，丝毫不落下风险，虽然明面是争徒弟的归属，过程变成临仙门诸位对沈怀清多年来的不满和怨愤。
江似原本抱着看戏的心态，顺便观察沈怀清到底哪儿不对劲了，余光却瞥见沈怀清指尖上银光一闪，是要动手的架势。
她惊讶至极，心头一跳，忽然气血上涌引动身上的伤，喉咙间铁锈气味直冲而上，噗地喷出了一口血。
可见在秘洞中的人是真下了死手。
算了，就这样晕过去吧……仙门骂架的场面真是非常尴尬。
江似意识模糊倒下，一道身影飞速闪过，她落入女子柔软的怀抱，鼻端传来熟悉又浅淡的兰花香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