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舀粥的手停住了。

“算了，如果你实在不能说，就当我没问吧。”沉默在两人之间酝酿，在气氛变得僵冷之前，齐决明先一步揭过了这个话题。

少女继续吃粥。

齐决明本以为她多少会说点什么，事实证明是他想多了，对方只是沉默地小口吃粥，完全没有进行这个话题的意思，这让他多少有点尴尬，于是没话找话说：

“接下来你有什么打算，你的伤很严重，不如先在我这里休养几天？”

粥不多，几口就吃完了，少女将空碗放在床头的柜子上，转头看向了齐决明，她盯着齐决明，一字一句地说道：“我要报仇。”

“报仇？”

“他们杀了我的队友，我也要把他们都杀干净。”

看着少女认真的表情，齐决明知道对方不只是说说而已，他不禁愣了，旋即摇头苦笑道：“现在的你非但报不了仇，还会把自己也给搭进去。”

少女的目光冷了下来。

齐决明坦然地回望，虽然不中听，但这却是实话，如果什么都可以靠情绪来解决的话，那这个世界上就不需要办法了。两人对峙了一会儿后，少女率先软了下来，垂下头，微弱的声音带着些许黯然和绝望：

“以前都是队长拿主意，现在他不在了，我也没有什么办法。”

“如果你愿意好好休养的话，我倒是有一个办法。”齐决明叹了口气，沉默半晌，最终有些无奈地说道。

······

尽管齐决明已经见识到了少女那夸张的恢复力，但不曾想，少女的身体素质比他想象的还要更夸张一些。

头天的下午，少女基本上已经能下地了；到了第二天，走路都不成什么问题；第三天的时候，她甚至能小幅度地做些不太剧烈的恢复运动。这简直刷新了齐决明的认知，也让他对对方的来历愈发地好奇。

这个少女绝对不是普通人。

难不成是什么怨灵之类的存在？可他给对方处理伤口的时候，体温明明挺正常的，而接触车里的鬼怪时，那彻骨的阴寒，他这辈子也忘不了。

几天的相处下来，两个人也慢慢变得熟悉，只要不去问她的来历，寻常话题都能聊之无碍，偶尔还能调笑几句，惹来少女的薄嗔，或是微微的一笑。兴致来的时候，少女还会来厨房打打下手，两个人努力做一顿不算丰盛，但颇有些仪式感的餐饭。

他还和对方交换了姓名，少女有一个好听的名字，叫唐时柳。“唐”同“糖”，齐决明还调侃对方，管她叫她甜石榴。

这是齐决明来到这个世界后，最开心的几天。

但他知道，这样的日子不会维持太久。

“我要走了。”

第五天，晚饭的时候，少女忽然这么说了一句。

齐决明正说着自己小时候发生的糗事，为逗对方一笑，听到这话后，渐渐的沉默了下来。而后点了点头，道：“我明白了。

两人都保持着沉默，一口一口地吃着饭，似乎是怕打破了这几天以来维持的气氛，除了筷子和碗碰撞时发出清脆的响声，他们连咀嚼声都尽量不去发出。

就这么沉默地吃过晚饭后，齐决明收拾碗筷去厨房刷洗，少女则来到阳台上，出神地眺望着——

夜景寂寥，一如沉默的二人。

他尽量刷得很慢，仿佛是觉得，只要这样，唐时柳也能多留一会儿，但再慢，总共也就两个碗，两双筷子而已，齐决明终究还是刷完了。

回到卧室，发现少女正站在阳台上，微笑地看着自己。

“你不是想知道我们的来历吗？”唐时柳笑了笑，她伸出一根纤纤玉指，轻轻地放在唇边，做出嘘声的动作，似乎是想让齐决明保守秘密。

在齐决明惊诧的目光中，指尖忽然跳跃起一点微光，接着她凌空一弹，微光纵去，直入夜空，死寂了几个月的黑夜在这一刻重新拥有了鲜活的生命力。

微光在夜幕中舒展，绽放，变成了一朵炫目的烟花。

“谢谢你，这是我送给你的礼物。”

光芒映照下，少女的笑容如此动人，轻声说完这句话后，她纵身一跃，将身影投入到了夜色之中。

······

今夜注定是个不平静的夜晚。

在唐时柳离开后大约十分钟左右，这座沉寂已久的城市忽然变得有些喧闹了起来，以往齐决明几天都未必能听到一次的鬼哭夜嚎，现在时不时就会从某个地方传来：女人的哭泣声，孩童的笑声，刀子用力剁骨肉的闷声，还有种种令人抓心挠肝的诡异声响，在夜幕下交织成了一曲惊悚的乐章。

天空中闷雷滚动，似乎预示着一场暴风雨即将到来。

齐决明站在阳台上，沉默地望着烟花绽放时，它正下方的位置，那里是一处弃置的建筑工地。他开始有些怀疑，自己这么做究竟是对还是错？

几天之前，他给唐时柳提出了一个计划。

计划解释起来很简单，这有一个大前提，那就是光源。自从鬼怪灾变以后，光源便成了这座城市的稀罕物，一则是因为没电，灯具之类的基本都没法用了，二来天空中又有浓厚的乌云遮盖，因此一到夜里，就黑漆漆一片难以视物。

试想一下，当这样的环境中出现一道烟花，会导致什么情况？

那伙飞车党既然在追杀唐时柳，那么当他们看到这道烟花后，一定会按耐不住前去查看。这伙人不惧怕黑夜，怕的是她会再一次从他们手中逃走。

而凭唐时柳一个人的力量，是不可能对付了得了这么多人的，据她所说，这些人似乎也具备着常人所没有的特殊力量，应该是在和鬼怪的接触中，不知怎的就产生了异变吧。

所以齐决明建议她，反正来一群是死，来两群也是死，不如同时将这伙人和鬼怪都吸引过来，把场面搞得越乱越好，然后趁乱浑水摸鱼。

这个法子很危险，几乎可以说是必死无疑了，所以在提出这个方法之后，齐决明又建议她，不如徐徐图之，先熟悉地形，之后找机会隔一段时间暗杀一人，慢是慢了点，胜在安全。

但唐时柳却坚定地拒绝了，她说自己快要没有时间了，必须趁着“回归”之前，把这些人全部解决掉，齐决明劝了几次，对方执拗得很，就是不听，最后只能任由她选了这个危险的办法。

那道烟花既是礼物，同时也是一个信号，一个宣战的信号，当烟花升起时，就代表着混战开始，而一旦开始，则有进无退，有死无生。

齐决明觉得，自己这是在鼓励对方去送死。虽然是少女选择了这个计划，但提出计划的却是他，他不想看到一个活生生的人白白送死，尤其在相处了这五天以后，他更不希望少女死掉。

可那又能怎么办呢？他只是个弱者，弱者是没有资格去同情别人的，因为弱者没有力量，他的同情也一文不值。

另一边，不出齐决明所料，发动机的轰鸣在几条街之外响起，齐决明极目远眺，隐约可以看到车前灯的灯光闪烁着，向建筑工地掠去。蓦地，一道爆炸巨响在那边轰然大响，火光冲天而起，齐决明心头一动，便知道时辰已到。

战斗开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