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连蟋蟀都安静了,但是对大城市来说,没有什么昼夜可言,更没什么休息可言,夕阳西下后,则是华灯初上。市中心的水泥森林里,没有一栋,没有一层是暗着的。位于一栋办公楼三十多层的服装公司,几乎每个部门都忙得焦头烂额,即便现在已经凌晨两点。
“蒋姐!这次发布会的订货量创历年新高!您亲手执笔的款式是这一季的爆款呢!唉?蒋姐?总监你怎么了……?”设计总监蒋瑶的助理为这次发布会的圆满而欣喜,但在那之余,助理留意到了蒋瑶的不对劲。
“我没事,累了,趴会儿就好…”蒋瑶的脸色和颤巍巍的手,毫无说服力。
“让我扶您去休息一下吧!”助理知道,发布会前后将近三个月时间都是高压工作环境,对谁来说都不好受,更何况是蒋瑶这种工作起来就不要命的。
蒋瑶劝说:“没事,你才要早回,你不像我,一个人。”
助理见人颤颤巍巍,劝阻说:“蒋姐,我不要紧的!老板那边我会去说的,您就放心回家吧。明天是发布会的收尾,您还要上台呢。”
蒋瑶意识到明天自己还要最后上台,这才点了点头缓缓移步出了设计部。而助理一边让人搭着,一边拿出手机给人打DD。
下楼,助理将人送上了车后,蒋瑶终于是支撑不住,刚坐下就倒头睡过去,也不知过了多久,在强烈的摇晃下醒来,司机说路上蒋瑶的手机铃声响了好几次。铃声响了几次,司机就叫了几回,但都无动于衷。
蒋瑶整个人都是飘的,从进电梯门到出电梯门,再是摸到自家的密码锁,最后到瘫倒在床上为止,全程都是摇摇晃晃,跌跌撞撞的。睡前习惯性拿出手机打开W信刷一刷,发现高中时期的好闺蜜一连打了好几个语音通话,往前稍翻聊天记录,才意识到,今天是高中同学会,前段时间人来邀请,自己也只是敷衍地答应会去,其实根本没上心。
退出聊天页面,往下稍翻,发现父母的聊天消息的小红点已经晾在那里将近半个月了,蒋瑶看了,若有所思,点开来电页面。今天近三分之二的未接来电都是父母。
蒋瑶见了,若有所思,看了许久,才憋出一句:“我是真的忙……又不能怪我。”
蒋瑶不喜欢自己的父母,她从小觉得父亲渣不负责,母亲愚昧迂腐,自己现在这样如此要强,不要命工作,做到设计总监的位置,努力赚钱攒钱,就是为了能独立摆脱父母。
蒋瑶将手机插上线,往边上一扔、眼一闭,很快就睡去了……因为太累睡得很沉,梦也很深,梦里面,充斥着父母的念叨,和曾经朋友远去的画面。这是一个不愉快的梦,蒋瑶在梦里拼命追逐曾经的朋友们,然而怎么都追不上,蒋瑶叫喊着,撕心裂肺的呐喊甚至穿过了梦境——
一觉睡醒,蒋瑶看钟才七点,发布会时期的生物钟,时间早已极限缩水了……起床后只好潦草地洗漱,随便从冰箱泡了麦片,就匆匆往发布会的会场奔去。
因为是大公司发布会,即便是收尾,也十分隆重,这让蒋瑶对自己这份工作感到十分的自豪,更让蒋瑶喜出望外的是,老板在她上台之前,竟当众宣布了她的升职加薪。蒋瑶甚至感觉自己现在,脚下踩的是轻柔的红毯,全场的聚光灯都在聚焦身上!
蒋瑶激动地走上舞台接过老板手里的话筒,眼角闪烁着欣喜的泪光,心里有千言万语不知如何用口头表达,然而就在这时蒋瑶顿时觉得眼冒金星,然后是感觉有“五彩斑斓的黑”渗透双眼,再到大脑!
话筒啪嗒落地……聚焦的目光从艳羡转为惊慌,蒋瑶下的最后一刻,她只看到了哗然而起的所有高层,以及自己掉落在自己眼前的话筒,蒋瑶呐呐自语道:“好累啊,为了能压过公司的竞争者……为了能设计出爆款,为了摆脱他们……我已经好几个晚上没有睡觉了……那就,稍微睡一下吧。”
话音刚落,意识便开始迅速涣散,下一瞬间,蒋瑶就与这个时间断层了……
“蒋姐!蒋姐!快叫救护车啊!!!”
(鸣笛声——)
“很遗憾,抱歉……我们已经尽力了……送到的时候就已经不行了”
(哭声——)
“我就这么一个女儿啊——!我辛辛苦苦把她拉扯到35岁——!就是一股脑儿扑在她的画上、衣服上、工作上!一年也见不到几次,让她相亲也不听我的!什么都没留下,撒手就走了!!!不孝啊!!!”
——以上这些,蒋瑶自己也分不清是亲耳听到的,还是直接传到她仅存的几丝意识里的,毕竟心脏停了,大脑还是能再工作几天再死。蒋瑶只知道,自己家里条件从小就不好,父亲是个大渣男,母亲又是窝囊传统的,一直以来就是物质和精神的双重打击,自己拼死拼活还不是为了可以拜托这个悲催的原生家庭么?甚至放弃了爱情和友情,到35岁好日子才有了点苗头,自己却死在了正值升职加薪的时候,真是太讽刺了。
这辈子太过于追名逐利,忽略了享受生活,忽略了身边的朋友,蒋瑶想,如果有下辈子……一定要尽情享受生活,最好可以衣食无忧,不用工作……
“好巧啊……”突然间,清脆如银铃般的男声传入意识。“那满足你吧……”
蒋瑶一时以为是死神或是阎王的声音,但之后所有的一切,逐渐化作无垢的纯白,一时也顾不得是谁的声音,蒋瑶的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且渐行渐远……
————
“格格?格格!?”
谁啊?声音能不能轻点?咯咯咯的,下蛋呢!?老娘耳朵都聋了——这是蒋瑶的第一反应。
“格格!该醒醒了。侍寝次日给嫡福晋的早谒若是迟了,可就不只是落人口舌这么简单了啊!”
侍寝?这崽子在说什么!?——这让蒋瑶瞬间惊醒,又很连贯地低头看了看自己单薄的衣衫,大吃一惊,整个人在拔步床上直接弹了起来:“靠!半死不活的人都不放过!?还是在医院呢!报警!老娘被强奸啦!”
一阵喧哗后,蒋瑶才意识到,自己好像不在医院,好像在一个“摄影棚”?两个穿着旗装,丫头打扮的小姑娘抱在一起瑟瑟发抖。
什么鬼啊?清宫真人秀?——这是蒋瑶的第二反应。
哎?老娘不是应该死掉了么?——这是蒋瑶意识到的。蒋瑶快速整理思绪和仅有的信息,环顾了四周,起身下床捏了捏挂在一旁的服饰和妆奁内的珠饰,再照了照铜镜,难以置信地看着镜中的自己。
蒋瑶先做了一个大胆的猜测——我tm该不会是穿越了吧。
蒋瑶凑上前与那两个丫鬟面面相觑:“你们俩?先做个自我介绍?”
“唉!”一个小丫头面对自家主子突然说了些听不懂的话,直接惊得大哭,“松鹤姐姐格格是怎么了?怎么净说些听不懂的话!?莫不是昨夜侧福晋送的酒有什么问题!?把格格喝出病了?”
“龟苓!不可胡说!宝亲王府不比陈家,来了这么些年头,怎么还是学不会!?”
这个叫松鹤的,表现倒是镇定些,蒋瑶想,毕竟这个松鹤姑娘看着比自己似乎都年长那么一些,那个“龟苓膏”妹妹又太稚嫩了。
两个丫鬟刚刚那一番对话,蒋瑶并不是听听就过的,其实心中早就已经都把关键词提炼出来了——格格、高格格、送酒、宝亲王府、陈家、这么些年头……蒋瑶心想:嗯,GET!看来不管是死后穿越还是被绑架到真人秀,先演演继续提炼有用的信息吧!
“哎呦……哎呦……”叫唤着,同时又十分自然而然演出宿醉的疲态,“松鹤,龟苓我头有些晕……”
二人见状,连忙上去搀扶,把人重新扶到床边。
“昨儿,这酒他妈……呸呸!”蒋瑶扶额,心想刚刚一不小心爆粗了,暗道自己得主意,并接着演道,“这酒后劲有些大,我这会儿还头疼呢。”
松鹤忙催促龟苓道:“去,把醒酒的汤药给格格端来。”
龟苓闻言忙起身,将桌上那唯一一碗端醒酒汤,伺候格格喝下。
待蒋瑶把这清甜微苦的醒酒汤药喝下之后,继续装作不省人事的样子问松鹤道:“松鹤,那酒搞得我有些不省人事,好多事都不记得了……”
“昨儿是格格的好日子,王爷相中收用了你,苏格格和我们别提有多高兴了,就连平日里不正眼瞧咱们的高格格也托人送了酒来道贺。”
“高格格?哪个高格格?”
“唉?格格你糊涂了?就是之前总是和苏格格过不去的高氏啊!”
“现在什么年头?”
“唉!?”松鹤和龟苓异口同声。
“我问你们现在什么年头!?”
“现……现在是,雍正十一年……”
一听,蒋瑶的心态趋于平静,并捏捏脸颊确认了自己的确不是做梦。
雍正十一年的宝亲王——蒋瑶现在是还未登基的乾隆的小妾,以后就是乾隆的妃子。
在认识到这个事实后,于是蒋瑶生无可恋地问了最后一个问题——
“那我是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