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镜高悬,时有薄云遮挡。
狂风骤起,卷起漫天柳絮。
李仕走出柱国府大门,一只手搭在柱国公捏过的肩膀上,龇牙咧嘴的揉了揉。
他回头看了一眼,打了个冷颤,便马不停蹄的离去,太可怕了,
他这点小小心思瞒不过柱国公,可能柱国公也知道周二姐这等模样,才不作为难。
李仕让苍头老仆先行回开国府,他这时才有机会,真切的去体会、感受、熟悉这个陌生的世界。
李仕一路向天南楼走去,狂风吹得他道袍“猎猎”作响,
沿途上,高门大户张灯结彩,狂欢不息,小门小户油灯一盏,月下小酌。
街上的大宋小姐姐已消失不见,徒留一堆醉鬼,或高歌欢唱,或吟诗作对,偶尔有丝竹之音悠悠盘旋在空中。
李仕只觉得大宋人活得好闲逸,哪有原主脑海中想的那样,生民有倒悬之苦,大宋有亡国之危。
不知何时,李仕手中多了块烧饼,吧唧吧唧的吃得津津有味,只见他进入药店,与掌柜的交谈一会,又继续前进。
莫约一刻钟。
“老鸨,月仙小娘子入睡否?”
李仕出现在天南楼大厅里,大厅乱成一团,
几个身穿华贵长袍的公子哥儿,正蒙眼追逐打扮得花枝招展的青楼女子。
“月仙魁首吩咐过了,如李解元到来,可直接上楼,老身这就带官人上楼。”
老鸨满嘴笑意,略显谄媚,脸上涂七彩之脂,毫无美感,也难掩残败之色,而其肥腴之身,走路一步一颤,极尽丑态。
“不必,我熟门熟路,别让醉酒之徒上门,做骚扰之事。”
李仕独自上楼去,这个老鸨可谓吸尽他的血,想要把月仙包起来,
除了有开国公幼子的显赫身份外,还需每月给予天南楼上百两的茶水费。
真是搞得身无几两碎银,连参加柱国公宴会,都不舍得请轿子,穷的叮当响。
“咚咚咚!”
三声敲门声响起,
李仕推门而入,只见月仙在案几边盘坐,乌黑秀发直垂,面不施粉黛,
身穿素白长衫,手捧一书卷,回眸淡笑,使天地为之失色。
他不觉看得痴了,人们说一件事物不同心态去看,会呈现不同意象,
刚穿越过来时,只觉月仙不过尔尔,也就是前世大明星水平,
只此时,方觉两者不在一个水平上,气质这块那些大明星被拿捏的死死的。
李仕回神,嘿嘿笑着自顾自的走到桌前,高举水壶“顿顿”往嘴里灌,
又在桌上胡乱抓些糕点往嘴里塞,他可饿坏了,宴会上没吃上东西,
又比试一场,消耗极大。
“你怎么不问我,走柱国府这一趟,结果如何?”李仕打个饱嗝问道。
“郎君不是已经告诉妾了吗?”
月仙放下手中书籍,淡淡道。
“是吗?来,来这边坐。”
李仕招手,邀请月仙到屋**的圆桌落座,
月仙一怔,随即微笑着,轻移莲足到圆桌坐下。
“伸出手来。”李仕又道。
月仙伸出手,手心向上放在桌上。
虽不明所以,但仍旧照做,眼神好奇的瞧着李仕。
只见李仕伸出双手欲要解开月仙十指的布段,
月仙下意识一缩手,两人俱是一顿,
随后李仕继续下手去解。
不一会,
月仙十指露出原貌,青葱玉指上暗红斑点密集如麻,
月仙突然想缩回双手,不料却被李仕抓住手腕。
“你在这等下,我去取点温水来。”
李仕说着,出门去打温水了。
月仙脸色微红,怔怔的望着李仕出去的背影,自从李仕睡上一觉,醒来后性格大变,从前碰都不碰她一下的,今日却此等呵护,实在怪极!
李仕打得温水回来,细心抹去月仙手指的血污,涂上他刚从药店买的疗伤药,又温柔的用布段包扎好,全程下手缓慢,极度专心。
月仙瞧着李仕一举一动,心生莫名感觉,心慌中带点瘙痒,眼迷离中带点手软。
“好了,你这手指让细菌感染就麻烦了,噢,你不知道细菌。”
“算了,下次有问题,别不声不吭的,你一个婢女都没有,需要一些特殊东西,我好帮你带。”
李仕清洗双手后,走到坐塌上,大大咧咧的躺下去,仰望窗外的月色。
月仙淡笑,不动声色的点头。
月亮忽明忽暗,暗多明少,狂风持续不断,
楼下的公子哥儿,似乎体力不支,没了声响,
窗外街上小贩收摊,只剩几个醉鬼,偶尔**。
哗啦啦!
天空骤然下起暴雨,临安城灯火瞬息熄灭一半,
李仕临窗听雨,只觉全世界只剩下雨滴声,他缓缓闭上眼睛,说道:
“月仙,你其实早知道老夫人嫌弃**,我拿着地图过去,必定坏事,如早告诉我,我也不用行诸多怪经了。”
“老夫人脾性,妾只凭空猜测,做不得准,因此…”月仙淡淡道。
嗖!嗖!嗖!
李仕大眼一睁,一个骨碌滚下坐塌,只见坐塌上插着几支弓箭,兀自摇晃不已。
嗖!嗖!嗖!
又是三道破空声响起,李仕想也不想,一个飞身扑倒月仙,利箭与两人擦身而过,刺破圆桌,没入大半。
“趴着别起身,这是冲着我来的。”
李仕慎重嘱咐月仙,自己却匍匐前进,墙壁上挂着角弓套装,可以拿来反击。
想不到这些外戚根本不按套路出牌,不是朝堂上打嘴炮子的吗?咋直接提枪就干的?
这让他想到前世某当卖书的创始人,直接去公司抢盖章,那么朴实无华,颠覆公司权斗的想象。
时不时一两支箭矢袭来,李仕爬到半路,暗道自己愚钝,
连忙捡起散落得水果,接连出手打灭油灯,
一下子,房间陷入黑暗,
李仕根据记忆,一跃而起,取过墙上的弓矢,
快速塔上一箭,向着敌人方向,凭感觉射去,
只见利箭破开雨滴,疾驰而去,半空中发出啸声,
一箭已发,李仕又接连两箭射去,随后来到月仙所在,
拉起她就冲出房间。
啊!
李仕出得门,敌人痛苦的喊叫,才传入他耳朵,
他拉着月仙在走廊上奔跑,只见天南楼静悄悄的,
虽然灯火仍旧点亮,却不见一人,不知躲避去了,还是被提前驱赶走。
李仕沿着走廊,一间房一间房的打开,全是空房,
嘶嘶!
一道高昂的鸣叫声,打断李仕的动作,他向声源瞧去,只见一匹棕红色的马匹,小步进入天南楼前院,马背上负着一个人。
啪!
马背上的人掉落在地面,身体一动不动,手指着天南楼,好像要爬进来,大量雨水从他身上流淌而过,洗刷他身上的血迹。
李仕定睛一看,心里咯噔一下,掉落之人身穿的乃是皇上密卫的朱漆山文甲。
“月仙,你进房躲避,无论发生何事,切不可打开房门。”
李仕把月仙推开房门,二话不说转身急速下楼,踩得木板“砰砰”作响,
他走近掉落地上之人,只见此人奄奄一息,身上铠甲多处刀剑痕迹,血液流淌一地,记忆中似乎见过此人。
嗖!嗖!嗖!
箭矢破空声又响起,李仕急忙退回天南楼内,对方既不想自己接触此人,又想借机干掉自己。
嗖!
一道利箭射中地上之人的右腿,地上人似乎感到疼痛,略微清醒。
李仕目眦欲裂,拳头捏的咔咔作响,这是要逼自己出去救人,太卑鄙了。
他向着黑漆漆的外面,咆哮道:
“藏头露尾的小人,有种冲进来,暗箭伤人算什么本事。”
嗖!
一道利箭飞来,射中地上之人的左腿,这次他彻底痛醒过来,望着李仕,眼中升起希望之光,他想挪动身体,试了一阵,发现也就手指能动弹一二。
“兄弟,不要动了,血快流干了。”
李仕不忍道,他前世杀只鸡犹有不忍,何况这位兄弟垂死挣扎的样子。
地上人闻言一顿,
嗖!
又一箭射中地上人,地上人大叫一声,似乎打通血脉,凄厉道:
“李仕,李统领接旨,太子造反,急召各密卫进宫护驾,钦此。”
话语尾音还在屋内飘荡,地上人抬起的头便无力的坠入泥水中。
李仕心中大震,他确实是密卫统领,密卫一般不驻扎在宫中,平时各有各使命,待皇上一声召唤,密卫便会齐聚宫中听候差遣。
更让他难以置信的是太子竟然会造反,在记忆中太子可是出了名的孝子贤孙,还是仁义的典范,换谁造反,也不会是太子造反。
“郎君可速去,必定是皇上有危险,太子造反一事,内中必有情由。”
月仙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李仕背后,吓了他一跳。
“我一去,你可如何是好,且敌人有备而来,怕是已成定局。”
李仕不愿去送死,这不是一人单挑上千人的那种世界,
这是实打实的真实世界,说不定现在出去被射成刺猬也说不定。
还有他真没想过拯救世界,
老天啊,咱们不能聊天打屁,好好过生活么?
何必搞这么刺激。
“皇上既能派出使者通知郎君,局面必没到最危急时刻。”
“且宫中兵衅起,边防禁军便会分兵进京勤王,一旦金朝起大军寇边,淮河一带落入敌国手中,大宋从此危矣!”
“又勤王军队进京,恐其为小人所乱,更为一大祸害,郎君宜及早进宫,助皇上平定叛乱,免蹈穆宗故事,天下苍生在君一手矣!”
李仕听着月仙分析,看着她期盼的眼神,微颤的身体,陷入了两难之境,
穆宗故事是十年前禁军叛乱,大宋因此失去淮河以北,要再失去淮河一带防线,怕是真会灭亡。
可他有月仙说得本事吗?
“竟然你说我有这本事,一去又何妨。”
李仕自嘲道,他前世是个普通人,循规蹈矩,偶尔幻想拯救世界,受万人宠爱,可现在事到临头,又胆小怯懦。
覆巢之下,焉有完卵,以前的自己是该抛弃了,既敢幻想,有机会更要敢去实现。
李仕回到月仙房间摸索出原主收藏的炮竹,回到楼下。
咻!
一道尖锐哨声响起,外面棕红马嘶鸣一声,一跃跨过门槛后,原地留下几支箭矢。
李仕抚摸马头,棕红马亲昵的蹭蹭,突然一甩身子,溅的李仕一身水泥。
“好马,月仙,我去也,你多保重。”
李仕翻身上马,腿部一夹,棕红马吃痛一跃而出,负着李仕向黑暗中奔去,黑暗中数十道箭矢亦紧随其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