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言一边看剧一边吐槽，时不时让虞若安暂停，跟她描述一下剧本里面没有记载的情节。
从一开始的津津有味到麻木，虞若安都不知道她笔下的角色在私底下竟然有那么多不为人知的小秘密。
不过偏偏这些事情中有很多点都可以利用上。
比如，姜言执行任务的前一晚，虞若安没有详细描写，而姜言却和姜西铭促膝长谈。
比如，姜西铭死后，姜言没有找到姜西铭的尸首，只能买块墓地做衣冠冢。
再比如，姜西铭一直喜欢研究机关，曾有一日在书中读到过虞若安为他们安排的机关。
整整一个晚上，虞若安都没有从桌旁挪动过半步，密密麻麻的字迹铺满了一张又一张纸页。
“还有这里。”姜言将同一集看到第十六遍，伸手按下暂停，神色微敛，“我哥的性格比较沉稳，这还是第一次主动要求和我一起出任务。在你安排他执行这个任务之前，他就一直向会长要求出榜单上的这个任务。”
姜言转过头去，剩下的话被他尽数咽回口中。
旁边的虞若安不知何时已经睡着了，清晨的微光顺着窗户洒在她的脸上，衬得皮肤莹白。
她的呼吸清浅，背脊微微颤动，一副累坏了的模样。
她真的很努力了，在很认真地思考怎样才能复活姜西铭。
这样的认知让姜言稍稍缓和了眉眼。
他鬼使神差地，忍不住伸出一根手指戳上了她的脸颊。她的侧脸顺着他手指的力道浅浅凹下一个小坑，很软。
虞若安睡得本来就不沉，被这么一戳，迷迷糊糊地睁开眼睛。
世界在她眼前还有些模糊，她看到面前有一张脸距离她很近。
熟悉的眉眼和五官，身上还带着一股令人心安的味道。
她的睫毛轻轻颤了颤，以为自己在做梦，便放任着自己蹭过去，将脑袋塞进对方的臂弯中，轻轻叹息了一声：“蒋琰，我喜欢你。”
姜言沉默地看着面前毛茸茸的脑袋，“啪”的一声拍到了她的前额，将她推离自己几分，语气认真：“我没想到，你对我竟然有这么变态的想法。”
虞若安：“……”
虞若安顶着脑袋上的掌印，眼睛瞬间清明起来。
“你最好死了那条心，我对你没什么感觉。”被人告白过那么多次，姜言却有了平生第一次的自豪感。
怪不得她要让他做男主，怪不得她动不动就让他开金手指。哦，原来这一切都是因为她喜欢他。
想到这儿，他的语气难得温和下来：“我们两个的约定结束后就桥归桥，路归路，我要回到我的世界。”
“不不不！”羞耻的感觉让虞若安瞬间壮了胆，她打断姜言的话，“我真的不喜欢你！”
“嗯，你要保持这个觉悟。”他的眼神带着一丝了然，表明他根本不相信她的话，“下次你忍不住的时候，记得时刻提醒一下自己。心理暗示有时也会起效果的。”
虞若安：“……”
“对了，下次你不要再投怀送抱了，我真的不喜欢你这个类型。”
虞若安：“……”
虞若安好想骂人！
姜言最近对虞若安的脸色要好上不少，这一切都归功于他误认为虞若安喜欢他。
在他成功打开这一神奇的解读方式之后，很多事情似乎都有了合理的解释。
为什么他会被创造出来？因为虞若安喜欢他。
为什么他长得这么帅，却到现在还是单身？因为虞若安喜欢他。
为什么……
嗯？姜言看着虞若安抬笔写下的第二部人物小传，微微敛了敛眉：“为什么还有那个女人出现？”
“这是你的女主角啊，”虞若安头也不抬，“她不出现的话，要怎么进行第二部？”
拜姜言的误会所赐，她现在已经不害怕姜言了。
尤其经过这些天的相处，她终于明白姜言也不是那么凶，他只是性格比较恶劣。
很多时候，他嘴上说着要打死她，实际上都没有怎么动过手。
哦，他有事没事就拍她脑门这个举动不算。
其实，在姜言来到现实世界之后，她查了很多相关资料。
比如，剧本角色到达现实，小说角色来到现实等等。
可大家的男主角都和女主谈起了甜甜的恋爱，能有多宠就有多宠。而她笔下的主角来找她的第一件事，就是威胁！
他威胁她快点复活他哥，威胁她不准喜欢他。
每当她望着姜言那张与蒋琰有六七分相似的面容，总是忍不住发呆，甚至心底有一种控制不住的声音响起—如果我没有办法和蒋琰在一起，和一个跟他相似的替身在一起也不错。
不过每每她出现这样的想法，姜言总有办法让她后悔自己怎么会有这么荒唐的念头。
她怎么也想不通，剧本中的姜言明明是温润如玉的性格，可他到了现实后，为什么就变成了现在这副德行？
温润如玉？勤恳认真？不存在的！
她在心里悄悄哼了两声，握紧自己手中的钢笔，当写姜言的第二部人物小传时，写字的力道都比其他人物要重上几分。
“什么女主角？不喜欢。”他着重强调了“不喜欢”三个字，“我的女主角难道不应该是由我来决定的吗？”
虞若安用沉默表示“不”。
女主角向来都是作者定的。
在她的大纲中，姜西铭死后，阮落落一直不离不弃地陪伴在他身旁。
原本姜言已经知道阮落落的心意，于是在她这样无微不至的照顾下，他的感动终于发酵成喜欢，接受了她。
日落时分，橙黄色的暮光，刚刚亮起的路灯，姜言眼眶泛红，紧紧地拥抱着阮落落，一切暧昧得刚刚好。
喜欢的人终将喜欢上自己，达成所愿，美梦成真，这是虞若安期待已久的情节。
偏偏她的沉默再次让姜言误会了，他上上下下打量了她一遍，找到了她和阮落落两个人不少的共同点。
于是姜言摸了摸自己的下巴，用一种窥探到了事情真相的语气说：“听说很多作者在创立角色的时候，总会不自觉地将自己代入其中。”
虞若安的心一紧。
果不其然，她很快听到了姜言接下来的话：“你该不会是将阮落落当成了自己吧？”
最后一个问题也迎刃而解，他用一种近乎怜悯的目光看向她：“我真的不喜欢你。”
虞若安：“……”
虞若安将他推出了自己的房间。
比起之前姜言带给她的恐慌，现在的这种精神折磨更为致命。最近她的头发掉得多了不少。
她开始思考，要不要主动坦白，告诉姜言，其实他是以蒋琰为原型被创造出来的，她喜欢的人根本不是他。
这个念头一旦冒了出来，便快速占据了虞若安的脑海。
不过姜煞神要是知道自己不过是别人的替身……虞若安陷入纠结中，要么不告诉姜言，让他暂时被蒙在鼓里，可这样的代价是维持她快要疯掉的现状；要么是告诉他，不过这样的后果也很显而易见，她会重新回到寒冷炼狱中。
她实在难以抉择。
她的唇开开合合，最终大门合上的声音成功替她暂时做了选择。
她家对面就是大学，姜言最近迷上了里面的大学生活。今天这个教授的讲座，明天那个专业的专业课，他学习的劲头比里面的大学生还要充足。
虽然不知道他折腾什么，但虞若安对于每天这点清静时间表示珍惜。
她回到房间，抓紧时间去做最后的大纲脉络整理。
等她整理完大纲脉络的时候，天色已经微微暗了下来。
她拉开窗帘，摸出手机想要给姜言打一个电话，却看到了西斜的夕阳。
天边是橙红色的云彩，比她所想象的剧中颜色还要绚烂。
虞若安不禁一时看痴了。
还是手机的铃声将她唤过神来，她看也没看来电显示就接通了电话：“姜言，今天别给我带饭了，我自己下去吃。”
“安安，”电话那边满是迟疑的声音传了过来，“我不是蒋琰。”
的确不是姜言的声音。她疑惑地将手机从耳畔拿开，上面显示的是她高中同学的名字—顾以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我刚刚没有看来电显示。”
“我猜到了，看来你到现在还没有忘记蒋琰。”顾以南轻轻地叹了一口气，“还有一个多星期就是上次定的聚会时间了，你真的有男朋友吗？如果没有的话也不要逞强。”
蒋琰，姜言，几乎一模一样的字音，让虞若安没了欣赏美景的心思。
夕阳的余晖之所以浪漫，是它可以照亮全世界，却不会灼伤想要直视它的双眼。
姜言说得对，她创造人物时的确抱有私心。
她之所以对这个剧情耿耿于怀，不过是她将自己代入了进去。她是阮落落，姜言是蒋琰，在现实中求而不得的事情，她便寄希望于自己笔下的世界。
就像阮落落那样，虞若安也执着了多年，一直兜兜转转绕不出那个名为蒋琰的怪圈。
她渴望着蒋琰能像她笔下的姜言那样，可以将心中的感动发酵成喜欢，让她达成所愿，美梦成真。
这不是她期待已久的情节，而是她盼望已久的场景。
她吸了吸鼻子，嗓音沙哑道：“我可没有逞强，还是老地方，下周我会把我男朋友带过去的。他谦逊温和，最重要的是非常听我的话。当初不相信的人到时候可得自罚三杯。”
她假笑着挂了电话，客厅中传来开门的声音，一同传来的还有男人的声音：“我回来了。”
橙黄色的暖光从窗外射入，姜言肩披霞光。
虞若安垂下拿着手机的手，舔了舔唇。
明明交叉于剧本与现实之间的那个人是姜言，可是分不清楚剧本与现实的人却是她。
“啊啊啊！现成的台阶你不下，非要将自己逼到死胡同里才开心吗？”
看着姜言手中拎着的晚饭，虞若安猛地咆哮出声，在客厅里急得团团转，顺便将自己的发型挠成时尚的鸡窝头。
姜言看不过眼，上前一步阻止住她堪称自虐的双手：“怎么了？你终于意识到你暗戳戳地让我抱住阮落落并表白的场景到底有多恶心了？”
他的力气很大，略有些粗糙的掌心紧紧扣住虞若安的手腕，捏得她生疼。
“不是！”她挣脱出他的手，看着手腕间的红痕，彻底崩溃了，“我刚刚又嘴贱了一次。”
有男朋友就有男朋友，反正她已经跟姜言做了交易，把他带过去不难，难就难在“谦逊温和且听她的话”这几个字上。
姜言从脚趾到头发丝，都跟这几个字扯不上半毛钱的关系！
她揉着泛疼的手腕，终于想到了应急的办法：“你是我假扮的男朋友，对吗？”
“按照交易内容来说，是这样的。”
“那你知道我男朋友是什么样子的吗？”
姜言眯了眯眼，没有答话。
“我的历任男友都只能用几个字来描述，那就是，谦逊温和且听我的话。”她丝毫不脸红地说着谎，从来没有过男朋友的她冲姜言打了一个响指，“鉴于你现在离这个目标还差得很远，接下来的这一个星期，我们就要着重培养一下你这方面的表现。”
“拒绝。”
“拒绝无效，在这场交易中，我是甲方，你是乙方。”
姜言沉着脸：“我发现你最近越来越得寸进尺了。”
他开始沉思，当初那个看到他时会颤抖会害怕，他说东她不敢往西的虞若安，什么时候变成了现今的模样？
第二天，虞若安起了个大早，梳妆整齐地去了隔壁房间。
姜言还睡得迷迷蒙蒙，猛然间看见自己的床头蹲着一个毛茸茸的脑袋，顿时被吓得清醒了。
他瞥了一眼床头柜上的闹钟，五点五十七分的字样让他的脸色黑如锅底：“你这么早在我床边蹲着干什么？”
虞若安动了动唇：“我们去约会吧。”
姜言：“……”
男人回想了一下前两天被告白的场景，下意识地裹紧了身上的被子。
他一向有*睡的习惯，而这个习惯让他此刻有些慌张，生怕面前的女生会对他做点什么，让他从此脱离纯情的队列。
于是，他警惕而快速地说道：“不去，我要睡觉。”
“可是之前做的交易……”
“我们的交易内容是我假扮你男朋友，划重点，前提只是在别人面前，而我……”他将脸埋进被窝中，仅露出一双好看的眉眼，嗓音还带着喑哑，“现在在床上。”
他似乎意识到这样的语气完全不够有说服力，于是清了清嗓子，刻意压低了嗓音：“你最好三秒内从我的卧室出去，不然我等会儿就把你扔下去。”
她瑟缩了一下，搓了搓手臂上被吓出来的鸡皮疙瘩，还是坚强地回道：“我们昨天说好的，今天就要开始训练。”
“没说好。”
“还有，这是我的卧室，不是你的卧室。”
姜言：“……”
她无视姜言越来越黑的脸色，冲他眨巴着眼睛，显示出自己谈判的诚意：“如果你能配合这几天简单的训练，那么这张床还有这床被子就是你的。”
姜言现在确认，虞若安就是胆子肥了。
“阮落落！”小人得志的虞若安继续威逼利诱，“我本来还准备过几天让你和阮落落有更进一步的肢体接触，但如果你是我男朋友的话，我绝对会因为吃醋减少这方面的情节。”
姜言露出脑袋，简明扼要：“培训内容。”
这么多天以来，这还是虞若安第一次吹响胜利的号角。
她浑身上下每个毛孔都透露着愉悦。
与她不同的是，姜言的脸色相当难看。
她见好就收，赶忙从口袋中掏出一张昨晚精心编写的培训清单放在姜言的枕头旁边：“那我现在就出去，你等会儿看看？”说完，她急忙溜了出去。
身为她精心创作出来的男主角，姜言的样貌和身材绝对是挑不出毛病的，唯一有毛病的就是他的性格。
所以，不管是纠正过来，还是那一天伪装，他都要符合这张清单上面的要求。
半个小时后，姜言从房间内走了出来。
他沉着脸将那团已经被揉得皱巴巴的纸掏了出来，扔到虞若安面前：“这是什么？”
她弯下腰捡起纸团，将其展开，入目的先是一行鲜红显目的标题—虞若安男朋友守则。
内容如下：
身为虞若安的男朋友，要谨记她的生辰与八字；
身为虞若安的男朋友，要谨记她的兴趣爱好；
身为虞若安的男朋友，要谨记她厌恶的食物是豆芽；
身为虞若安的男朋友，要支持她平日的创作，不得随意露出嘲讽的表情，打击她，损害她的身心健康；
身为虞若安的男朋友，不得使用行动和言语上的攻击；
身为虞若安的男朋友，说话要慢条斯理，举止要优雅温和，最重要的是要听从女朋友虞若安的话；
我暂时仅想到了以上六条，若想到了其他，后续补充。
他连目光都不想分给那张破纸一眼，嗤笑道：“那乱七八糟的都是什么鬼？”
虞若安表现得如临大敌：“男朋友守则第四条。”
姜言：“……”
“为了一个星期后的同学聚会，你当天一定要伪装成我给你定的人设，并且我们要伪装出一种很恩爱的假象。”她托着下巴，“恩爱的形式有很多种，有的人喜欢在公众平台上展示出来，比如微博、朋友圈之类的。”
她偷偷瞄了一下姜言的神色，放下托住下巴的手：“当然，我们也没有必要这样做。”
姜言的神色缓和了一些。
“虽然我们是交易恋爱，也要装得像一些，不在公众平台秀恩爱自然是美德，但是小情侣之间记录一下彼此间的回忆，实在是再正常不过的事情。”
如果他们两个之间连一段拿得出手的回忆都讲不出来，就会显得十分可疑了。
“所以我的计划是这样的，”虞若安故作乖巧地拍了拍手，“今天呢，是一些理论知识课，你只要死记硬背就行了，从明天开始就是实践课。”
她的语气相当恶心。
作为回敬，姜言终于忍无可忍，一巴掌拍上了她的脑袋。
声音有些响，她的耳朵一侧是疼的。
所谓的理论课，就是有关虞若安大部分的事情。
“我已经把内容全部告诉你了，现在开始进行提问。”她推了推不存在的眼镜，“我的生日。”
“12月24日。”
“我爱吃什么，不爱吃什么？”
“你爱吃草莓，不爱吃草莓味的东西；你不爱吃巧克力，爱吃巧克力味的东西；你喜欢吃鱼虾，不爱吃豆芽。”
“非常好！”
一轮几个问题问下来，姜言脸上的不耐烦越来越明显，虞若安深吸了两口气，给自己壮胆，麻痹自己：我眼瞎，看不见。
答对一个问题画一个钩，看着整张纸上红艳艳的钩，她的心情很好，咧开笑容：“看来我很有当老师的天分。”
姜言哼哼两声，开始认真思考究竟发生了什么，才会让自己的威信降至此。
昨天，虞若安不知道从哪里掏出一块小黑板，在他耳边念叨了好久她的生平事迹。
他打游戏会被念叨，吃饭也会被念叨，就连上厕所，她也要隔着一扇门喋喋不休。
他听得耳朵都快生茧子了。
问题全部答完，虞若安见好就收，将问答纸叠了起来，随后拍了拍手。
姜言一看见她那副故作乖巧的模样，就觉得有猫腻。
果不其然，下一秒她就拎起沙发上的双肩包：“理论与实践，两者必要相结合才能有所得。为了让我们的恋爱成绩更优异，让我们去上实践课吧！”
“去哪儿？”
“第一站，游乐场！”
周末的游乐场人头攒动，一眼望去全是人在排队。
姜言的个子很高，即使站在人群中也丝毫遮挡不住他的视线，所以他也能更加清楚明了地看到前面那九曲十八弯，跟长龙盘踞一般的长队。
他看了一眼头顶的太阳，闻到来自四面八方的汗味，不干了：“我要回去。”
虞若安眼疾手快，想一把揪住他后背上的衣服，不但没有揪住，还被他拽得一个趔趄，直挺挺地撞上了他的后背。
他背后的肌肉很硬，撞得她鼻子生疼。她揉了揉发酸的鼻子，控制不住地眼眶发红：“我们刚刚才来这里，怎么能回去？”
在她撞到他后背的那一刻，他就转过身来。此刻看见她鼻子红红的、眼睛红红的模样，不知道为什么，他就想到了小兔子，那种毛茸茸的生物让他心下一软。
他无可奈何地叹了一口气，从口袋中掏出一张纸巾摁在她的脸上：“你都多大的人了，还来游乐场约会？”
自从姜言迈入游乐场的第一步起，就有很多目光停留在他的身上，暗自揣测着他和身旁的女生是什么关系。
按理来说，一男一女来游乐场大部分都是情侣，可是他们俩的相处模式一点也不像热恋当中的小情侣。两个人根本没有并肩前行过，更别说手牵手了。姜言一只手插口袋，慢悠悠地迈着长腿，跟在满脸兴奋往前蹿的虞若安后面，神情冷淡。
此刻，他这句话一说出口，旁边一直如临大敌搂着自家女友的男生笑了，冲他摇了摇头：“兄弟，话可不能这么说，女朋友都是要哄的。你现在要是得罪了她，还不知道她们会什么时候报复回来。”
姜言瞥了那个男生一眼，又看到他怀中搂着的女生，看向虞若安：“你如果那么麻烦的话，我们那个协议就终止吧。”
他觉得还是抓住她威胁一顿，再逼着她“写”活姜西铭比较快。
他的眼睛危险地眯起，明明头顶是艳阳天，可虞若安还是硬生生打了一个冷战，并连忙摆手，拉着他的衣角将他拽到旁边，小声道：“不会的不会的，你放心好了，我有点恐高，我们就在那些游乐设施底下拍几张略显亲昵的合照就行。”
“哦？有点恐高？”
他的嘴角缓缓勾起，长臂一伸搭在她的肩膀上，按照她的要求，表情说不出的亲昵：“我现在觉得那些游乐项目还挺好玩的，我们就去……”他朝四周看了看，扬手指向设施最高的地方，“就去那里吧。”
虞若安：“……”
她现在整个人被姜言锁在怀里，头顶刚刚抵到姜言的肩膀，论力气，她是怎么也不可能敌过他的，况且现在的姿势刚刚好。她强迫自己露出一个微笑，打开自拍相机，对准两个人咔嚓拍了一张。
从她的角度来拍，对姜言来说就必然是仰角拍摄，可即便是这样，他的五官依然无可挑剔。
本来想要拍他丑照的虞若安顿时心里一阵不爽，第一次责怪起自己为什么当初要给姜言这小白眼狼那么好的外貌。
她将他当儿子，他却翻脸不认人。
“照片拍了，现在我们就去坐过山车吧。”没察觉到她的心理活动，姜言见她将手机重新放回包里，便将她带往过山车的方向。
几轮过山车坐下来，第一次玩这种东西的姜先生脸色发青、唇色发白，反观他身旁一直嚷嚷着自己恐高的虞若安，反倒一副没事人的样子。
他咬牙坐在长椅上休息，指责道：“你骗我。”
“明明是你自己要来玩的。”她笑眯眯的样子，就像一只狡黠的狐狸。
姜言被堵得哑口无言。
虞若安扳回一局，心情大好。
她正轻哼着小调，旁边却传来一道熟悉的声音：“安安？”
来人是顾以南，他戴着口罩，身边还跟着一个同样戴着口罩的姑娘，光看眉眼就觉得很漂亮。
虞若安扭过头看着他，表情暧昧：“顾大明星，你这样堂而皇之地带妹子出来玩，就不怕上头条？”
他笑骂了一句，道：“虞编剧怎么连自己的演员都不认识了？”
顾以南是演员，说来也巧，他主演的第一部网剧就是《九阶魔方》，当时两个人还感慨了一下缘分。
虞若安仔细地打量了一下他身旁的女生，果然是饰演阮落落的那个人。
只不过小姑娘留了长发，长发披散下来，又刻意改变了往日的风格，所以虞若安一时之间没有认出来。
她忍不住促狭一笑，小声地对顾以南说道：“因戏生情了？”
“你怎么说话的！”顾以南白了虞若安一眼，“她正好是我下部戏的搭档，第一场戏就在游乐园开拍，所以我就和她一起过来找找感觉。”
虞若安在嘴巴上做拉拉链状，摆明了不信。
顾以南从高中起就擅长跟女生打交道，和心底里悄悄暗恋人家的低情商男生不同，他向来很懂得讨女生欢心，也从来不缺女生喜欢。
她冲顾以南笑了笑，挥了挥手：“你们先去玩吧，我们坐一会儿就走。”
这个“我们”让顾以南的视线移向了她身旁的姜言。
其实当他刚来的时候，就看到了姜言，只不过那时候姜言坐在了长椅的另一头，他压根儿没往虞若安的身上想，此刻两人目光相触，他微微一怔：“好像。”
除了虞若安外，没有人知道他在说什么。
虞若安害怕从顾以南的嘴巴里听到什么她不想听到的话，往姜言的身边坐了坐：“刚刚我和他闹脾气，所以坐得远了些。”
“这是你男朋友？”顾以南目不转睛地看着两个人，似乎不相信。
她的手悄悄地掐了一把姜言的大腿，眼睛却还是一直望着顾以南：“当然啊，本打算下周末我就把他带过去介绍给你们认识，没想到先介绍给你认识了。”
姜言的大腿被她掐得生疼，但还是配合地握住了她的手。
望着两人十指交握的手，再看到虞若安的脸色，顾以南笑了笑：“我们都以为你是在骗我们，没想到你真的有男朋友。”
“是啊。”虞若安嫌不够，还将脑袋靠在了姜言的肩膀上。
顾以南低头笑了笑，说：“行，那你在这儿和你男朋友腻歪，我们去别处玩了。”
虞若安冲他摆了摆手。
看着顾以南的身影在她眼前渐渐消失，她嘴角边的假笑也逐渐隐了起来，抬起脑袋松开手。她垂着头，一点也没了刚刚的兴奋劲。
姜言从刚刚的晕眩感里缓过神来，看着她垂着脑袋怏怏的模样，露出招牌嗤笑：“我怎么觉得他看起来这么眼熟？”
虞若安还没回答，他自己先恍然大悟，“哦”了一声：“扮演我的人。”
她点了点头。
“没想到你们之间居然还有情债！”
“哪有情债？”
“刚刚那个人喜欢你，你别告诉我，你不知道。”他扬起下巴指向顾以南离去的方向，“有这么现成的一个人选，你为什么不选择他？如果你找他假扮男友，想必他一定会欣然答应。”
“不行。”虞若安摇了摇头，重复了一遍，“不可以。”
顾以南喜欢她，她不是不知道。
那一年高考结束填志愿，顾以南就坐在虞若安的旁边。
顾以南叼着一支笔，电脑屏幕上是空着没填的志愿，但他却探过脑袋，想要看看虞若安填了什么学校：“哇，你怎么填得这么快？都填到第三个志愿了。”
“志愿不都是在家里选择好的吗？”她一把推开顾以南探过来的脑袋，“你叼着笔干什么，不会还没有想好学校专业吧？”
“我没想啊，现在正在看。”他还是一副吊儿郎当的模样，“你把你的志愿借我抄抄，我就跟你填一样的吧。”
虞若安瞪大了眼睛：“你平常作业考试抄我的就算了，志愿这种东西怎么能抄！我们俩的高考成绩都不一样。”
“这个倒也是。”他沉吟了一声，在志愿书上随手翻过几页，“那我就填跟你一个城市的吧。”
一个志愿一个志愿比照下来，他第一页填的志愿学校和虞若安填的志愿学校在一个城市。
她傻了眼：“还有这种操作？”
“稳住，日常操作。”
他冲她摆了摆手，放下手中的笔，想看她的后一页志愿填的是什么。结果她猛地站起身，张开手臂抱住电脑，将屏幕遮了个严严实实：“你这也太随性了吧？后面两个志愿你好好考虑，别把这个当作儿戏。”
“你现在的口吻就像我老妈。”他噘了噘嘴，倒也老老实实地听话，认真地在志愿书上选取了几个比较合常规的志愿，“现在行了吗？”
见他已经提交志愿，虞若安才松下肩膀，重新坐回凳子上。
看着她慢腾腾地在键盘上打字，他撑着脑袋，侧脸看她：“你有没有兴趣和我打一个赌？”
她正在填志愿，敷衍地问道：“赌什么？”
“赌我们大学还能不能在一所城市。”
她敲键盘的手一顿，没有抬头：“赌这个做什么？”
“我就想赌一下缘分。”他开口，一向吊儿郎当的语气中难得有几分认真，“如果我们最后真的在一个城市，你做我女朋友好不好？”
她的手一滑，指尖按到键盘上，面前的屏幕顿时出现了一长串的“hhhhhhhhhh”。
望着满屏的字母，虞若安却半分也笑不出来：“这个玩笑一点也不好笑。”
“是不好笑，因为这不是玩笑。”他将笔胡乱地往兜里一塞，将志愿提交上去，站起身，“我先走了。”
他交往过很多女朋友，可她从未见过他如此慌乱的模样。
后来录取通知出来，她和顾以南竟然真的在同一座城市。
那一天晚上，顾以南到她家楼下找她，浑身上下写满了无措，却还是笑着看她：“你看，上苍都说我们之间有缘分。”
虞若安望着他，吭哧吭哧了半天，只憋出了一句：“蒋琰也和我在同一座城市。”
真的很巧合，顾以南是比照着她的志愿一个一个做的选择，而她和蒋琰之间却没有通过任何口径。她暗暗对自己说，这就是缘分。
顾以南嘴角的笑意渐渐地隐了下去，想要像以往那样揉揉她的头，可被她不着痕迹地躲开了。
从那天起，她和顾以南之间的气氛就很尴尬。
虽然他们还是朋友，但两人之间绝口不提之前的事情，仿佛为了找到一个微妙的平衡点，在这平衡间延续之前的关系。
之后，两个人一起坐车来这座城市上学，但他们的学校一个在东一个在西，两个人注定道路不同。
当两人走出车站的时候，顾以南看着她说：“要不要我先把你送去学校？”
她赶忙拒绝：“不用不用。”
周围全部是行李箱轮子滚动在地面上的声音，他看向不远处，没有坚持：“也好，你的缘分来了。”
虞若安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在虞若安的身后，是蒋琰。
她的学校和蒋琰的学校很近，都在城东的大学城里面，正好顺路。
那个时候，顾以南拼了命地给自己制造和她的缘分，而她以为自己和蒋琰有缘分。
可是时光证明，所有先开口说出缘分的那个人，都不过是一厢情愿。
实践课总共持续了五天，还有一天就是再次聚会的时间，虞若安表现得比要去参加高考还紧张。
“游乐场、烛光晚餐、牵手照、拥抱照……”她一遍一遍地核对着。
姜言打了一个呵欠，坐在她旁边打着游戏，分神看了她一眼，问道：“你这些内容都是在哪里找的？”
“根据我这么多年看言情小说和少女漫画总结出来的经验，只要是男女双方恋爱，出现率最高的就是这几个地方。”她不假思索地回答。
“哦？”姜言停下打游戏的手，意味深长地看着她说道，“所以《九阶魔方》这部剧你也要凑够以上所有地方？”
“正常谈恋爱应该也会有这些经历吧？”没谈过恋爱的虞若安挠了挠头，“其实这都是我一开始打算写的情节，没想到竟然在这种时候派上了用场。”
虞若安不疑有他，他问一句，她就答一句，完全没想到自己的话已经被对方套了个七七八八。
虞若安又翻过相册中的几张照片，才猛然察觉出不对劲。
她身侧的姜言就像一台人造空调，往外泛着森森的寒意：“很好，你刚刚口中报出的情节，全部别出现在我的故事中，否则……”
“否则你就终止我们两个的协议，采取暴力解决的方式。”他的话还没有说完，她就接了下去，在心中翻了一个白眼，但面上还是一派恭恭敬敬的模样，“好好好，我全部答应。”
反正牵手拥抱之前她都已经写过了，之后肯定是更进一步的情节，比如亲亲什么的。
男女主第一次接吻的时候，一定也是粉丝们沸腾的时候。
前几天她还刷到了评论，有读者已经迫不及待想看姜言和阮落落互送初吻的情节了，那种青涩感才是最少女心的东西。
她这样想着，视线不自觉地停留在了姜言的嘴唇上。
他的唇瓣不厚不薄，色泽红润，看起来就很软。
兴许她的眼神太带有侵略性，姜言不自觉地往旁边挪了挪*，沉声道：“你在看什么？”
“喀喀……”她被自己的口水呛到，将视线从他的嘴唇上面挪走，转移话题，“我前几天让你记的东西你还记得吗？”
“记得。”
“那你说一下，我们究竟为什么会在一起？”
“你贪图我的美色，死皮赖脸地缠着我，”他面无表情，“我怕你轻生，于是答应了你。”
“不对！我们有一场浪漫的邂逅。”虞若安开口纠正，“我去大学校园里面寻找灵感，走在竞技场旁边被一颗铅球砸中了脑袋，你恰巧经过，将我公主抱到医务室，并且一直在医务室里等到我醒来。你要了我的联系方式后，每天都带着鲜花和便当来看我。一来二去，我们两个便互生情愫，终于在一个浪漫的夜晚，你向我告白了。”
“两个问题。”
“你说。”
姜言抽了抽嘴角：“第一个问题，会这样做的人一般都是心虚，兴许他就是肇事者所以才会对受害方这样百般照顾。第二，如果铅球砸中了你的脑袋，去医务室可能不管用，你也许会被120拖走。”
虞若安按下手机的锁屏键，噔噔噔地跑进自己的房间里，将当初那张问答纸拿出来：“你说得有道理，那你前几天为什么不早点提出意见呢？”
姜言：“我当时也不知道这是你认真编的情节。”
她假装没有听出他语气中的嫌弃意味，重新改编了一下他们相遇的情节，并逼迫姜言背下来，同时还抽查了一下上面其他的问题。
对完一遍，两个人都累瘫在了沙发上，各占据沙发一角，抱着一个扶手半合着眼。
这简直就是精神折磨。
姜言累得连手指都不想抬一下，但还是忍不住问道：“你当初到底怎么跟他们介绍你男朋友的？这么折腾。”
“我当初就一句话概括了。”
虞若安顿了顿，原本趴在沙发上宛若一条死狗的她猛然坐直身体：“对了！我们还没有商量过要怎么介绍你！”
“这有什么好商量的，该怎么介绍就怎么介绍。”
看着她正襟危坐的模样，他突然想明白了。
此刻若是其他人来假扮虞若安的男朋友，自然是什么身份就说是什么身份，可他不是。
他来自她笔下的剧本，从剧本世界中来到现实，他见她的第一面就在她的家中拿着刀片，威胁她要写活自己的兄弟。
就算以上均是事实，但也绝不会有一个人相信。
“身份其实好办，就说你是我的校友，也不会有人闲到去查你的身份。但是你平时的兴趣爱好什么的，我该怎么说啊？”
看虞若安这个架势，是要帮他也编一份生平简介。
姜言摆了摆手：“我是你一手刻画出来的，我有什么能力和兴趣，你不是最清楚吗？”
虞若安呵呵冷笑两声，向来自诩亲妈的她面上赞同，心中却对自家儿子不加掩饰地嫌弃—她是挺清楚的，手握一块九阶魔方，拥有在各个时空瞬移的能力，性格温和，偏偏打架超厉害，珍视自己的兄弟，被阮落落喜欢了好久。
对于这些事情，她如数家珍。
可是那又有什么用呢？
一旁的姜言不知道是不是也意识到了同一个问题，沉默起来。
沙发上，两个人双双托着下巴陷入了思索。
“对了！”虞若安一拍手掌，“你平时不是喜欢打游戏吗？男生喜欢打游戏再正常不过了！让我来看看你的技术怎么样，说不定到时候我们还能在聚会时开黑呢。”
姜言打开了手机上的游戏界面，异常专注地开始了角色操作。
十五分钟后，虞若安沉默着退了回来。
不过一刻钟，他完美地诠释了什么叫作“九死一生”，那“一生”还是因为对方玩家掉了线。
空气里一阵静谧，她忍不住开口问道：“你打了这么久，怎么还打成这个鬼样子？”
“住口。”
“好的。”
久违的低气压传来，虞若安这才想起来，这么多天她到底对姜煞神做了多少大逆不道的事情。
于是她垂首抱拳，乖乖噤声。
她看着姜言那一脸奓毛且暴躁的表情，终于察觉自己最近好像得意忘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