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哎哟哎哟”叫唤起来:”你这小姑娘怎么回事,路走得好好的给我一胳膊肘做什么?”
这股烟味跟随了她一路,沈苒青皱眉道:”对不住啊,我手抽筋了,就往后甩了甩,没想到你就站在离我不到半米的地方,这么近的距离打到你了,实在抱歉。”
中年男人的目光还在她的面容上流连半晌,这才”嘁”了一声,揉着胸口往另一个方向走了。
出地铁口时,外面下起了小雨,她租住的小公寓在这条地铁线的终点站附近,离得还不算太远,因此把手提包挡在头上就冲进了雨幕中。
六月中旬,江南入梅,窗户玻璃和地板总是潮湿,扫地机器人在地板上转来转去,几次栽到沈苒青的脚后跟上,发出一声平淡无奇的”对不起”。
沈苒青把它的电源关掉,踢到沙发底下去,然后继续弯腰在那里吹头发。
她的头发乌黑浓密,每次都要花很长的时间来吹干和护理,长久以来成了一种负担,以至于一入夏她就要去剪头发,本来今天也是有这个打算的,可惜天公不作美,只好将计划延后数日。
家用的吹风机功率大,因此公寓的门铃声都听不大见,沈苒青恍惚间以为是自己耳鸣产生的错觉,可是当她的手指刚要按下吹风机功能开关时,门铃声真真切切又响了起来。
两遍,叮咚–叮咚–
七点已过,走廊上的灯却还没有亮起来,猫眼里看不清来者的面目轮廓,只依稀辨认得出来是个青年男子。
“送外卖的吗?”
对方戴了棒球帽,应道:”是。”
沈苒青心下奇怪,因为她没有下过外卖订单:”那你放门口好了。”
那年轻男人依然没有离去的意思,问道:”请问这里住的是手机尾号为0987的章……先生吗?”
沈苒青的女房东告诉过她,这间单身公寓的前租客是一个女大学生,今年毕业回老家了。
她留了个心眼:”是我男朋友,还有其他事吗?”
门口的人听完,慢慢把打包盒放下,又踌躇片刻才离开。
沈苒青虚惊一场,开始考虑在家门口安装远程监控,可一转身,那可怕的门铃声又响了起来。
“章毓,”见门铃响了好会儿没人应答,那年轻人开始拍门,”你出来,我有话跟你说,现在就出来,要不然我把你家的门砸烂!”
沈苒青不得不通过对话门铃再次警告他:”我姓沈,不是你要找的人。”
那年轻人愤怒道:”你是不是她朋友?她跟我说回老家了,但是我昨天还在商城看见她跟人逛街,她是不是还躲在这里?为什么撒谎骗我说回老家了?”
沈苒青说:”我不认识你口中的章毓,请你离开,否则我报警了。”
“你开门!”年轻人死活不信,”我要亲自进去找她!”
沈苒青心里翻了个白眼,拨通110电话,和接线警员简单说明情况之后,门外的人倒是安静了下来。
这个小区位于经济开发区,比较偏僻,治安也相对不乐观,属于那种”要么不出事,要么出大事”的概率范畴,她抓着抱枕站起来,一边祈祷自己不那么倒霉,一边凑到猫眼上去观察外面的情况。
不甚宽阔的过道上,似乎又传来了脚步声,是隔壁住户回来了,听着脚步声是皮鞋,估摸还是个男户主。
“难怪这人肯消停,”沈苒青嘀咕,”倒也不笨。”
她再凑上去观察,朦胧昏暗的视野霍然亮堂起来–过道的灯被人按亮,那人一只手挽着西装外套,一只手还搭在墙壁的开关按钮上。
灯却坏了,忽明忽灭的,那个人仰着头看了一眼过道灯,下颌线条流畅干净,像宋明时代的工笔画勾勒出来似的细腻。
沈苒青看清他的眼睛,心里咯噔一声,按在门上的手指下意识抓紧,在发潮的枣红木门上划下五个清晰的指印。
她讪讪退后,回到沙发上坐着,门外静得很,门缝挡不住密码锁开锁的声音,她察觉到自己心跳的很快,陡然生出莫名的焦虑。
幸好随着最后那一声关门声,心跳算是平复了一点。
她把抱枕抱在怀里,蹑手蹑脚地靠近大门,门口的”外卖小哥”也不见了踪影,她打开门,只看见门口一碗被踢倒的阳春面,汤汁和面条洒了一地,散发出冷腻的鲜腥味。
附近派出所的警员出警迅速,五分钟后她家门铃又被按响,沈苒青只得硬着头皮解释,指着地上那一坨面条说:”物证。”
签了名送走民警,沈苒青打扫了门口,又拿了块抹布蹲在地上擦瓷砖,汤汁黏糊糊的渗进瓷砖缝隙,很不好收拾,她有些苦闷,把抹布一摔,叉着腰站起来休息。
好死不死的,在她站起身的时候,隔壁住户把门打开了。
沈苒青第一反应是闪身进家门,但是迟了那么半秒,只听得陆至冬喊她的名字,带点疑惑的语气:”沈苒青?”
她面痒耳热,暗道今天运气实在不佳。
陆至冬推了个行李箱出来,轮子也不静音,扰人耳根清净。
“你现在住在这里?”他问。
沈苒青点点头,用不经脑子的语言将气氛往更尴尬的境地推去:”你也住这里?”
陆至冬手上还拎着个猫笼子:”我朋友住在这里,我来帮他拿点东西。”
他有个养猫的朋友。
沈苒青因为多瞟的那一眼,得出这个结论,一晚上没睡好。
她越想越生气,在床上翻来覆去,心道,当年我养在宿舍的小猫你嫌弃掉毛,如今竟然肯为了朋友特地来拿猫笼子了。
什么人啊这是。
失眠一整夜,她清晨六点才睡着,后来被饿醒,梦游似的走到厨房给自己冲了一杯麦片。
摸起手机一看,下午两点半了。
沈苒青连忙放下手中的杯子,回去卧室换好衣服出门,从她的住所到火车站起码要一个小时,而纪怡五分钟前发来的微信里说即将到达C市。
以至于沈苒青在火车站接到两个人的时候,几乎跑断了腿。
蒋棋小朋友背着小书包坐在纪怡的行李箱上喝AD钙奶,左顾右盼,看见沈苒青的身影,叫道:”我们在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