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陆至冬起身倒了杯茶,问她要不要喝,沈苒青连忙摇头,说:”这个点就不喝了,怕晚上睡不着。”

陆至冬问道:”失眠?”

岂止是失眠,时气闷热,诸病缠身,老同学聚会酒喝多了还因胃炎住院好些天,不过不想说出来,避免落得个博取同情的疑罪。

沈苒青编了个奇怪的答案:”很严重,喝个奶茶都能失眠。”

说完觉得自己笨到家,又不是高中生,怎么无缘无故怪罪奶茶?幸好陆至冬到窗边吹风,想来是听不大见自己的话。

她手中捏着中性笔的笔帽,摘下来又合上去,眼睛在合同上浏览了两三行,就飘到陆至冬的背影上去了。

人变瘦了,头发剪短了,男士香水也换成另一种,她一进来就闻到了,了,并且想起了A市冬天的凛冽雨雪。

孤身在异乡求学的那四年记忆,像覆了一层毛玻璃似的模糊不清,只有玻璃底下偶尔露出的一两点光惊艳到她,说来也可笑,竟都是与陆至冬有关,他就是那星星点点的萤火,飘浮在她生命里寂静黑暗的山岭,只可惜看得见,却永远抓不着。

“你怎么在发呆,写好了?”

陆至冬转过身来,一只手上还端着纸杯,一只手插在休闲裤裤兜里。

他是个左利手,当年大一新生报道的时候,陆至冬坐在凉棚底下给她登记名字,用的就是左手写字。

沈苒青还记得陆至冬写她的名字写到一半笔芯没水了,她把自己刚买的一支百乐钢笔给他,陆至冬就用那支钢笔给好多新生登记名字,到后来也没有还给她。

这么多年过去了,即使那支笔芯没写完,也应该干涸无用了。

陆至冬把纸杯子搁在会议桌上:”我看看。”他身上的冷淡香调随着微风一起路过她的鼻尖,沈苒青在桌面的玻璃板上看到他的倒影,用了一秒的时间反应过来,陆至冬是直接走到自己手边来拿分析文本的。

沈苒青克制住了自己回头看他的冲动,甚至摘下度数不深的眼镜,把眼镜腿攥在手心里捏了又捏。

平时她都戴隐形眼镜,今天早起眼皮子一直跳,为了节省时间抓了一副复古框眼镜就出门了,没想到正好印证了亦舒小说里的一句话:”再遇见时,我永远蓬头垢面,老情人永远衣着光鲜。”

“写的很不错,条理清晰,格式虽然有几处错误,这些小瑕疵是可以后期训练改善的,”

陆至冬把那张A4纸对折起来,又绕回去自己的座位,从资料盒里找出一张人事录用信息表。

“把这张表签了的话,这一两年内不能去考在职研究生,我们律所实习生的工资并不高,但是升助理之后就会好很多。”

心里安慰了一下自己这不算走后门,沈苒青接过那张表:”好的,谢谢陆律师。”

陆至冬既没有抬头也没有对这个称呼感到任何不适应,甚至道:”不客气,明天见。”

沈苒青站起身,将要离开会议室,陆至冬忽然又开口问道:”你这周末有空吗?”

沈苒青的手按在门把手上,愣了愣,回身看他。

坐在会议桌后的陆至冬抬起头,说:”帮我个忙?”

他们的关系已然生分了,可陆至冬似乎没有意识到这一点,或是他根本不觉得这是什么值得注意的变化。

沈苒青定定神,说:”不凑巧,那天我有事。”

“那就算了。”陆至冬合上文件,把蓝色的文件夹往桌上一扔,”出去的时候帮忙叫一下艾伦,让他到我办公室来,谢谢。”

沈苒青敏感地察觉到他情绪的变化,轻轻应声好,低头走了出去。

助理艾伦在给通过面试的人做登记,看见她拿着人事录用表从会议室出来,吃了一惊:”陆律师直接拿给你的?”

他说话声音不大不小,正好吸引周围的人转过头,沈苒青颇觉尴尬,点头道:”是。”她把那张表交给艾伦过目,顺便告诉他,陆至冬让他去办公室一趟。

艾伦和善一笑,拍她的肩头:”陆律师是从法检那边转过来的,可能稍微不那么随和,你以后跟在他身边工作,凡事多留意就好,他不至于专门去为难你的。”说着朝她眨眨眼,是安抚的意思。

沈苒青勉强笑了一下:”多谢。”

走出律所,外面是个阴天,她拿出手机查了查当地的本市未来三天的天气预报,看到周六那天是个雨天。

正看着,母亲的电话突然打了进来,来电人姓名明晃晃地霸占了屏幕。

为了接这个电话,沈苒青放慢了脚步,和搭乘扶梯下地铁口的人潮错开,只是刚走到安静的角落,就听到她母亲不怎么友善的一句质问:”昨天你怎么没有去见你王叔叔的侄子?”

沈苒青颇为无奈,同她好一番讲理:”妈,我又不是换季的水果,你至于这样着急地将我打折促销卖出去?”

纪怡冷笑道:”谁不是新时代男女?谁不是大学毕业、工作稳定?你怎么知道对方条件就不如你?”

不等沈苒青回答,又拖长了调子说:”叫你回来,到也不全因为相亲的事,隔壁蒋老师这两天病了在住院,把她的小儿子放我这儿借住,我暂时负责小朋友每日幼儿园上下学接送以及琐事照顾,但明天下午我要出差去北方,就想让你回家来帮我照看两天。”

沈苒青诧异:”你没糊涂吧?蒋阿姨最讨厌我和他儿子一起玩了,要让她知道你这么安排……”

“所以我想了个两全其美的法子,周五我把蒋棋送你那边,周日我回来顺便去接他,你只要不给他乱吃东西就行。”

沈苒青说:”你最好能提前回来,我没有照顾孩子的经验。”

“那你前两年为什么课程教学还能评优?”

“难道不是看在你这个副校长的面子上,评委会才给我这个优待?”

纪怡说:”你如果真的有本事,早就把这件事忘到九霄云外,而不是负气辞职另谋生计。”

“个中原因不是你想的那么简单,”沈苒青不欲与她多谈,”好了,这件事就此打住,我今天已经拿到大律所的offer,下周正式上班。”

纪怡道:”薪水并不可观,也无编制福利,接下来的日子恐怕有你受的。”

“至少祝贺一两句吧,妈妈?”

“工作顺利,记得每日早起吃早餐,”纪怡向来吝惜温情,”话说回来,那孩子长得跟蒋杭小时候很像,你别对着他想起伤心事来。”

沈苒青沉默了会儿:”您可真是会给我安排人生的各种历练,有时候我都怀疑自己是不是你亲生的。”

“谁不是这样过来的呢?”纪怡反问,”我把蒋棋小朋友的饮食谱发给你,你可以参考参考。”说罢挂了电话。

沈苒青看到长如流水单的食谱,瞬间头皮发麻,于是在微博上搜了一圈如何做能入口的幼儿辅食,得到的结果五花八门,唯一相同的点就是PO图都加了滤镜。

像学生时代做课堂笔记那样,沈苒青把所有简单可操作的食谱教程截屏保存。

地铁到站,她随着人群下车,岂料迈出车厢的当口就有人从身后凑上来,烟味特别重,她毫不犹豫地抬起手肘向后一拐–正好击中一个中年男人的胸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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