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风穿过回廊,卷起苏妙涵一缕散落的发丝,带着那清甜的香气,拂过楚云岫滚烫的颈侧。
那微痒的触感,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像点燃引信的最后一点火星。
他僵硬地垂在身侧的另一只手,指节死死地蜷缩,指甲深深陷入掌心,带来一丝尖锐的刺痛,试图用这微不足道的痛楚唤回一丝清明。
然而,怀中的温软是如此的清晰,唇上那冰凉指尖的触感是如此的撩人,少女吐气如兰的魔咒是如此的蚀骨……所有的挣扎都显得苍白无力。
就在这时,一道柔和却不容忽视的灵光,如同划破夜空的流星,带着轻微的破空声,精准地落在楚云岫面前,悬停不动。
那是一张叠成纸鹤形状的传音符,通体流转着清冷的月白光泽,正是苏清歌惯用的灵光。
纸鹤轻轻振动着翅膀,散发着熟悉而疏离的气息。
这突如其来的传音符,如同兜头浇下的一盆冰水,让楚云岫混乱灼热的头脑瞬间冷却了几分!他几乎是条件反射般地,猛地一把将怀中的苏妙涵推开!力道之大,带着一丝狼狈和惊惶。
苏妙涵被他推得踉跄后退了两步,撞在廊柱上才稳住身形。
她脸上的妖娆笑意瞬间僵住,随即转化为一丝愕然和被冒犯的薄怒,瞪大眼睛看着楚云岫,仿佛不敢相信他竟敢如此粗暴地推开主动投怀送抱的自己。
楚云岫却无暇顾及她的反应,他全部的注意力都被那只悬停的传音符吸引。
他深吸一口气,强行压下胸腔里依旧狂乱的心跳和翻腾的气血,伸出手指,点向那只散发着清冷气息的纸鹤。
纸鹤瞬间展开,化作一道光幕,苏清歌那清冷平静、听不出丝毫波澜的声音在寂静的廊下清晰地响起,内容却如同最冰冷的寒泉:“云岫,丹霞峰李师叔处尚有要事相商,今夜恐难返回。
妙涵师妹初至,劳你多加照拂。
东厢听竹轩内,床榻被褥已用‘清尘诀’打理过,若需添置日用,可遣杂役弟子去库房支取。
另,宗门***在即,莫要懈怠自身修行。”
声音戛然而止,光幕消散,传音符化作点点灵光,湮灭在夜色中。
内容简洁,条理清晰,交代得事无巨细,唯独……没有一丝温度。
像一个尽职尽责的管事在安排事务,而非一个刚刚与失散多年的亲妹妹重逢、且目睹了道侣与“义妹”之间暧昧拉扯的女子应有的反应。
这冰冷的、公事公办的传音,像一把淬了寒冰的匕首,精准地刺穿了楚云岫心底最后一丝侥幸和刚刚被苏妙涵撩拨起的混乱燥热。
一股难以言喻的、混合着被忽视的屈辱、不被理解的愤怒以及深沉的失望的寒意,瞬间席卷全身,将他从方才那意乱情迷的边缘彻底冻醒。
他刚才……在做什么?他竟然差点被这个初来乍到、行为放浪的“义妹”蛊惑!而他的道侣,他心心念念的苏清歌,对此……竟只送来这样一封冰冷的事务传音?甚至没有一句询问,没有一丝情绪!仿佛他与苏妙涵之间发生的一切,都无足轻重,都比不上丹霞峰那所谓的“要事”!巨大的失落和冰冷的怒火在楚云岫心头交织、翻腾,几乎要将他的理智焚烧殆尽。
他猛地转头,看向被他推开的苏妙涵。
少女倚在廊柱上,脸上那被推开的薄怒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近乎洞察的、带着嘲讽的怜悯笑容。
她理了理自己有些凌乱的鹅黄纱裙,姿态重新变得慵懒而从容,仿佛刚才那个主动投怀、大胆撩拨的人不是她一般。
“啧啧啧……”苏妙涵轻轻咂着嘴,摇了摇头,眼神里充满了毫不掩饰的讥诮和同情,“听听,听听……‘劳你多加照拂’,‘莫要懈怠自身修行’……真是字字珠玑,句句在理啊,我的好哥哥。”
她刻意模仿着苏清歌清冷的语调,却充满了戏谑的意味。
“姐姐她……”她拖长了调子,目光在楚云岫那张因愤怒和失望而显得有些扭曲的脸上流连,红唇勾起一个极其恶劣的弧度,“好像真的……一点都不在乎你呢?”这句话,像压垮楚云岫的最后一根稻草,也像点燃火药桶的最后一点火星。
“闭嘴!” 楚云岫猛地爆发出一声低吼,声音嘶哑,带着一种近乎失控的狂暴!他周身灵力不受控制地鼓荡起来,衣袍无风自动,强大的威压瞬间弥漫开来,将廊下的空气都挤压得发出不堪重负的嗡鸣!他死死地盯着苏妙涵,眼神如同受伤的野兽,充满了痛苦、愤怒和一种被逼到绝境的疯狂。
“再敢胡言乱语,我现在就把你扔出栖云居!” 他几乎是咬着牙,一字一顿地威胁道,每一个字都像是从齿缝里挤出来的冰碴。
方才那片刻的意乱情迷早已烟消云散,只剩下被苏清歌的冷漠和苏妙涵的挑衅点燃的熊熊怒火。
苏妙涵被他骤然爆发的恐怖气势和那毫不掩饰的杀意惊得瞳孔微微一缩,脸上的嘲讽笑容终于僵住。
她下意识地后退了小半步,背脊紧紧贴住了冰凉的廊柱。
她能清晰地感受到楚云岫身上那股沛然的、足以将她轻易碾碎的灵力波动,以及那双眼中燃烧的、几乎要将她焚毁的怒火。
这一次,她是真的触及了他的逆鳞,触碰到了那最深的、连他自己都无法承受的伤口。
廊下的气氛瞬间降至冰点,杀机凛然。
然而,就在楚云岫的怒火即将彻底失控,准备付诸行动的前一秒——苏妙涵脸上的惊惧之色如同潮水般迅速褪去。
她深吸了一口气,挺直了腰背,那双酷似苏清歌的眼眸中,非但没有恐惧,反而燃起了一种更加明亮、更加倔强、甚至带着一丝疯狂的光芒!她迎着楚云岫那择人而噬的目光,非但没有退缩,反而再次向前踏出了一步!这一步,踏得极其坚定,带着一种破釜沉舟般的决绝。
“扔我出去?” 她仰起脸,声音不再娇媚,不再戏谑,而是带着一种冰冷的、针锋相对的尖锐,“好啊!楚云岫,你扔一个试试看!” 她直接叫了他的全名,撕破了那层虚伪的“兄妹”面纱。
“你扔了我,怎么跟我娘交代?怎么跟你那好父亲交代?他们前脚刚走,后脚你就把他们刚托付给你的‘义妹’扫地出门?” 苏妙涵的声音越来越高,带着一种豁出去的尖锐,“还有我姐姐!你猜她要是知道你把我扔了,是会心疼我这个‘失而复得’的妹妹多一点,还是……会更‘心疼’你这个‘善解人意’的道侣多一点?!”她的话语如同连珠炮般砸向楚云岫,每一个字都精准地刺中了他此刻最深的顾虑和软肋。
父亲和洛姨的托付,苏清歌那难以捉摸的态度……这些都像无形的枷锁,瞬间勒紧了他即将爆发的怒火。
楚云岫周身狂暴的灵力波动猛地一滞,如同被一只无形的大手扼住了咽喉。
他死死地盯着苏妙涵,胸膛剧烈起伏,眼中怒火翻腾,却真的……无法再进一步。
她的话,像冰冷的现实,将他从狂暴的边缘硬生生拽了回来。
看着楚云岫眼中那剧烈挣扎却最终被强行压制的怒火,苏妙涵的唇角,缓缓勾起一个冰冷的、带着胜利意味的弧度。
那笑容里,没有了之前的妖娆***,只剩下一种洞悉人性弱点的、近乎残忍的清醒。
“怎么?不敢了?” 她轻轻嗤笑一声,带着毫不掩饰的鄙夷,“楚云岫,你也不过如此。”
她不再看他,仿佛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兴趣,转身,径自走向那扇敞开的、通往东厢“听竹轩”的月洞门。